夜色如墨,星子稀疏。
當趙衛國押著失魂落魄的劉師傅,帶著那包沉甸甸的零件回到村里時,后山工地還燃著幾支火把。
村民們沒走,都眼巴巴地等著。看到他們回來,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聚焦在了劉師傅懷里那個油紙包上,像是看到了救命的靈丹妙藥。
葉凡也等在那兒,他靠在熄火的推土機上,手里把玩著一顆螺絲,神色平靜。
“零件,買回來了?”他問。
“買…買回來了。”劉師傅的聲音沙啞,透著一股子虛弱。
他將那個花了他五十塊血汗錢的油紙包,像捧著祖宗牌位一樣,小心翼翼地遞了過去。
葉凡接過,拆開油紙,借著火光仔細檢查了一遍,點了點頭。
“是正品。”他把零件放在一塊干凈的布上,然后看向劉師傅,“天黑,看不清,今晚你先歇著。明天天一亮,開工。”
劉師傅如蒙大赦,點頭哈腰地就想溜。
“等等。”葉凡叫住他,“從今天起,你就別住大隊部了。”
劉師傅心里一咯噔,臉色煞白,以為葉凡是要把他趕到豬圈去睡。
“你睡我那屋。”葉凡指了指不遠處,他之前住的那個小土屋,“我跟衛國哥他們,今晚就在這兒守著這鐵家伙。你是個技術專家,得保證睡眠,明天修機器,全指望你搭把手。”
這話一出,不光劉師傅,連趙衛國都愣住了。
“葉小子,你……”
“劉師傅是專家,我只是個打下手的。”葉凡打斷了趙衛國的話,他看著劉師傅,眼神里沒什么溫度,“專家,自然要有專家的待遇。劉師傅,你說對吧?”
劉師傅被“專家”這兩個字刺得臉皮發燙,他哪敢說個不字,只能連連點頭:“對對對,葉負責人說得對。我……我一定好好休息,明天好好干活。”
他幾乎是逃一樣地跑向了那間土屋。
看著他的背影,李金虎湊過來,壓低聲音:“葉小子,你還真把他當專家供起來了?”
“供起來,才能讓他知道,誰才是爺。”葉凡笑了笑,將工具一件件擺放整齊,“明天,有好戲看。”
第二天,天剛破曉。
劉師傅幾乎是一夜沒睡,眼圈烏黑地爬了起來。
他一出門,就看到葉凡已經赤著上身,在推土機旁邊忙活開了。
晨光熹微,照在他身上,肌肉線條分明,汗水順著脊背滑落,透著一股野性的力量。
“劉師傅,醒了?”葉凡頭也不抬,“過來,搭把手。”
劉師傅趕緊跑過去,像個聽話的小學生。
“把活塞環,按順序給我裝上去。”葉凡遞過去一個油乎乎的活塞。
劉師傅的手有些抖,他開了十年推土機,可親手裝活塞環,這還是頭一遭。
他以前在修理廠,只配站在旁邊看老師傅操作,連遞扳手的資格都沒有。
他笨手笨腳地拿起一個活塞環,比劃了半天,不知道該從哪下手。
“用手掰開,卡進槽里。小心點,這玩意兒脆,斷了你就得再跑一趟鎮上。”葉凡的聲音很平淡。
劉師傅一聽,手抖得更厲害了,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算了,我來。”葉凡看不下去了,一把拿過活塞。只見他雙手手指靈巧地一錯、一掰、一卡,清脆的“咔噠”一聲,一個活塞環就穩穩地裝進了卡槽里。整個過程行云流水,快得讓人眼花繚亂。
前后不到一分鐘,一套活塞環就全部裝配完畢。
劉師傅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心里翻江倒海。
這手藝……別說他,就是縣修理廠技術最好的老師傅,也未必有這么利索!
“遞扳手。”葉凡已經開始安裝連桿。
“啊?哦!”劉師傅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在工具箱里翻找。
“十六的梅花扳手。”
劉師傅遞過去一把十四的。
葉凡沒接,只是抬眼看了他一下。
那眼神,不兇,也不厲,但劉師傅卻感覺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從里到外都涼透了。他趕緊換了一把對的遞過去。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對劉師傅來說,簡直就是一場公開處刑。
“機油。”
“抹布。”
“把那個螺絲給我擰緊,對,再用半圈力。”
“不是那邊,是這兒!你眼睛長哪去了?”
葉凡的指令簡短而又精確,不帶任何情緒,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權威。
劉師傅則像一個被牽著線的木偶,全程處于一種懵逼、慌亂和震驚交織的狀態。
他發現,自己這個所謂的“專家”,在這個年輕人面前,連個學徒工都不如。
葉凡對這臺推土機內部構造的熟悉程度,簡直比自己對自己身體的了解還要透徹。
圍觀的村民們也從一開始的擔憂,慢慢變成了驚嘆。
“乖乖,葉小子這手是真巧啊!”
“你看他那架勢,比縣里來的專家還像專家!”
“什么叫像?他就是!那個姓劉的,我看就是個水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