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璟奮筆疾書中抬頭看她一眼,“下回找我喝酒無需自帶。”
陸未吟淡淡“嗯”了聲。
其實她這回帶的是北地的秋露白。
很烈的一種酒,想帶給他嘗嘗,不過既然已經打了,也就沒必要再提。
待寫好賀表,軒轅璟擱筆起身,不多時,星嵐送來酒菜,兩人于窗前對坐,伴著星月舉杯。
烈液觸舌,帶來一股尖銳的刺激。
緊接著,澎湃的熱浪迅速在口腔中炸開,強勢侵占每一個角落,甚至激起輕微的麻痹感。
一杯下肚,陸未吟緩過最強勁的那陣烈意,驚訝開口,“秋露白?”
軒轅璟點頭,“你以前喝過吧?”
此酒甚烈,在京都,別說名氣,連知道的人都很少,近日伐胡大捷,興起不少北地的東西,這秋露白才漸漸為人所知。
軒轅璟讓人買了些回來。
他想著,陸未吟以前應該喝過,或許會愿意再嘗一嘗這個味道。
“嗯,喝過。”陸未吟斟滿,再次端起杯子。
“若是冬天,在北地,這樣一杯秋露白,能救一條命。”
北地極寒的殺傷力一點都不比胡人的刀鋒遜色,前世,不知有多少將士在設伏時被凍成冰雕,悄無聲息的被冰雪吞噬了生命。
即便沒有被直接凍死,凍僵的肢體也會在交戰時滯緩動作,增加傷亡。
那個時候,若是每個將士上陣前都能有這樣一杯酒,她帶回的人至少能多上三成。
可惜啊,仗打到后頭,連軍資都得靠裴肅那個兵部尚書去‘化緣’,能有口吃的填肚子就算不錯了,哪來的酒……
杯中酒波微漾,月光與燭光一起盛在其中,冷暖交映,粼粼生輝。
陸未吟失神望了許久,忽而笑了下,仰頭一飲而盡。
不知是不是酒太烈,一口下去,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軒轅璟不曾經歷過戰場的殘酷,卻能真切感受到陸未吟身上的沉重和哀戚,什么都沒說,只默默替她滿上。
一連五杯后,陸未吟單手托腮,轉向窗外,失神的望向天際那彎清月。
前世漫天血火同袍喪命的慘烈,與近日歡慶大捷的熱鬧盛景,在腦海中瘋狂的交疊、撞擊,最后變成混亂而又荒誕的畫面,一邊是堆積的尸體,一邊是歡快的鑼鼓,如同深陷一場醒不來的幻夢。
淚水不知何時從眼角滑落,她倔強的昂著頭,抬手飛快抹去,再將空杯往前推。
“再來。”
月色清寂,然而同一輪彎月,從北地看去,顏色變成了蒙沙的昏黃。
居狼山下,烏桓部的金頂氈帳早已被烈火吞噬殆盡,焦黑的殘骸歪斜的指向灰霾的夜空。
狼頭纛倒伏在地,繡著猙獰圖騰的旗面被無數馬蹄與軍靴踏進泥濘,混著凝固的血污和灰燼,再也揚不起半分往日的威風。
鎮北軍已經完成戰后清繳班師回營,只剩藍底的熊羆破虜旗高高立起,宣告著這場戰爭的勝利。
一道高壯身影自夜色中走來,馬皮靴踏過焦土,停在那耀武揚威的鎮北軍軍旗下。
仰頭,琥珀凝煞的深瞳一眨不眨的望著頂端獵獵翻飛的熊羆旗,粗糲面容上,銀色鼻環被月亮照出刀鋒般的冷芒。
某一刻,深色厚唇拉開一抹狂戾的笑容,再低頭,將眼底精光悉數斂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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