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泠月幽幽轉醒,映入眼簾的是松粉色纏枝紋的帳頂,熟悉的花樣,這是楊媽媽替她選的。
思緒如電光石火般轉動,她是怎么回來的?
“姑娘!您醒了?”朝雨驚喜的聲音帶著哭腔,撲到床邊。
江泠月側過頭,肩胛的劇痛讓她蹙眉,聲音微啞:“你沒事就好。”
“都是奴婢沒用!”朝雨眼眶通紅,“沒能護住姑娘,害您受了這么重的傷……”
“與你何干?”江泠月扯出一抹安撫的笑,隨即問,“我怎么回來的?”
“是……是謝指揮使親自送您回來的!”朝雨忙道,“還帶了太醫來解毒!薈萃樓那場大火燒得驚天動地,聽說刺殺鬧得很大,謝大人忙著查案抓人,太醫給您解了毒,他就被急報叫走了……”
謝長離親自送她回來?江泠月心頭微微一松。
她記得昏迷前最后一眼,他那雙深潭般的眸子里,盛滿了懷疑與審視。即便如此,他竟還親自將她送回,這境況,已然比她預想中最糟的要好上太多。
楊媽媽端著一碗濃黑的藥汁進來,滿面心疼,“姑娘,快喝了這藥。太醫千叮萬囑,您本就體弱,又中了毒,半點馬虎不得,得好好將養一陣子。”
重活一世,江泠月比誰都惜命。她接過碗,仰頭,苦澀腥臊的藥汁如灼熱的巖漿滾入喉中,眉頭都不曾皺一下。
“姑娘,快含顆蜜餞壓壓!”朝雨心疼地捧上小碟。
“不用。”江泠月搖頭,舌尖的苦澀蔓延至心底,反而讓她昏沉的頭腦清醒了幾分,“我不怕苦。”
楊媽媽看在眼里,心頭狠狠一酸,哪有不畏苦的姑娘?
不過是早早失了父母庇護,在尚書府寄人籬下的日子過得艱難,早已將苦楚嚼碎了咽下肚里,習慣罷了。
“謝大人走時……”江泠月頓了頓,聲音里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緊繃,“可留下什么話?”
朝雨搖頭。
心,倏地沉了下去。
楊媽媽看著姑娘瞬間黯淡的眸光,又想起謝指揮使那身迫人的官威和冷若冰霜的臉,心頭猛地一顫。
姑娘她……莫不是對那位閻王般的人物,存了不該有的心思?那可是天策衛指揮使!定國公府的嫡子!便是做妾……也輪不上她們姑娘啊!
“姑娘別多想,”楊媽媽強笑著寬慰,“謝大人公務纏身,送您回來那會兒,外頭候著的人就沒斷過,腳不沾地呢。”
江泠月聽出話里的好意,沉默著沒有接話。毒雖解了,肩上的傷口卻如同被烙鐵反復灼燙,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撕裂的痛楚,連帶著思緒也滯澀起來。
謝長離只是送她回來,連只片語都吝嗇。
這一箭,只怕是白挨了。
那人心思如淵,生性多疑如狐,經此一事,想再接近他,恐怕比登天還難。
挫敗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來,連命都豁出去一半,竟也撼不動他分毫?
究竟什么,才能打動他?
他的喜好?他的軟肋?她對此,一無所知。
傷口處尖銳的疼痛一波波襲來,江泠月只覺得蝕骨鉆心。兩輩子加起來,都沒吃過這么大的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