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的目光掠過殿外漸亮的天光,指尖在御案上有節奏地敲擊著。
那筆指向滎陽鄭氏和東宮的黃金,像一顆毒刺,試圖扎入他與他精心培養的儲君之間。
然而,僅僅是片刻的紛亂后,李世民的眼底便恢復了清明。
理智告訴他,太子或許不知情,這更可能是鄭氏或者其他什么人的栽贓嫁禍,意圖在太子與皇帝之間、在皇室與門閥之間種下猜疑的毒種。
太子或許年輕氣盛,手段酷烈了些,但絕不會愚蠢至此,更不會背叛他與皇權的根本利益。
這絕非不智,而是自毀長城。
他了解自己的兒子,那份銳氣與驕傲,絕不容許他用世家骯臟的金錢來豢養私兵。
他的太子,是他一手培養的儲君,不會愚蠢到與虎謀皮,接受世家如此明顯的饋贈。
但情感上,作為一個父親,他卻又忍不住患得患失,思緒紛亂。
太子近來的表現確實過于耀眼,手段也越發凌厲果決,甚至帶著一絲他未曾見過的…
冷酷?這股力量若掌控不好,是會傷人的。
他是否因為初掌權柄,急于證明自己,而行了險招?是否被眼前的勝利和世家的諂媚沖昏了頭腦?
這種懷疑讓李世民感到一陣煩躁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痛心。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深吸一口氣。
作為帝王,他不能僅憑一份來源模糊的密報就下定論,更不能讓情緒左右判斷。
這必然是栽贓!
是有人,或許是滎陽鄭氏,或許是其他被觸及根本利益的勢力,在風暴掀起時投下的一顆混淆視聽的石子,意圖離間天家父子,讓清查之舉在內耗中夭折,甚至將太子拖下水,從而保全自身。
想到此處,李世民心中那絲因“父親”身份而產生的患得患失迅速被“帝王”的冷靜所取代。
他強迫自己將所有雜亂的情緒壓下,目光變得銳利如刀。
既然對方出招了,那他這個皇帝,自然要接住,并且要反過來,利用這把遞過來的刀。
風暴已然掀起,無論真相如何,他都必須確保這艘帝國的巨輪不會偏離航向,確保皇權的絕對穩固。
“王德。”皇帝的聲音恢復了慣有的沉穩,聽不出絲毫波瀾。
內侍無聲無息地再次出現,躬身聆聽。“傳朕口諭,召房玄齡、長孫無忌即刻入宮議事。另,讓李靖在宮門外候著,朕隨時可能要見他。”
“老奴遵命。”王德再次領命,腳步輕盈而迅速地退去。
李世民要調動的是他最核心的文武班底。房玄齡的穩重與謀略足以在紛亂中看清脈絡。
長孫無忌既是國戚,深諳權術,對承乾也有一份舅父的關切,他的立場或許能提供不同的視角。
而李靖,這位軍神,他的態度在此時至關重要——不僅在于可能涉及的軍械流轉,更在于一旦局勢有變,他的忠誠與能力是穩定軍心、震懾宵小的定海神針。
他調動核心班底,并非為了對付太子,恰恰相反,是為了在保護太子的前提下,將這樁陰謀連同岷山案本身,轉化為更徹底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