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的空氣在剎那間凝滯,在場之人除了太子主仆二人似乎一時都忘了呼吸。
鄭明芷扭頭。
脖頸因為過于驚愕而呈現出一種僵硬的狀態,轉動間像是還能聽到嘎嘎聲響。
“霜云,你說什么?”
她問,聲音平靜得出奇。
有種暴風雨前來臨前的寧靜感。
霜云跪伏在地,撐著地的雙臂中風也似的顫抖著,仿佛真被嚇得不輕。
可她還是強忍著恐懼道:“是您……就是您啊,是您說宋昭訓懷的不是皇孫是野種……”
海順瞳孔一縮!
當即就要示意人掌嘴,太子忽然抬了抬手。
海順望過去。
就見太子神態一貫的淡漠,然細看能見下頜骨緊繃,周身隱隱有肅殺之意。
海順的后脊躥起一股寒意。
這個霜云……
不論她所是真是假,都死定了。
那廂霜云的聲音在繼續:
“……所以您私下里吩咐奴婢們趁宋昭訓生產的時候斬草除根,也免得、免得……事情暴露出來有損您主母的賢名。”
不得不說,霜云不愧跟了鄭明芷十幾年。
不僅連她之前懷疑檻兒肚里懷的不是皇室血脈這樣的猜測都給說中了。
還直接戳中了鄭明芷自打成了太子妃后,一直最在意的東西——賢名。
霜云是鄭明芷的陪嫁丫頭。
她的證詞別說是真的,就算是她胡扯的,在外人聽來也絕對會信個十成十,遑論她說得這么有鼻子有眼。
所以她的話剛一說完,鄭明芷劈裂了聲音就是一記尖叫:“賤婢——”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叫嚷著,她人也猛地撲了過去,按住霜云的肩啪啪幾個大耳瓜子速度之快。
“我問你你怎么敢!賤婢你怎么敢!我什么時候跟你這么說過?什么時候叫你做這些事了?我什么時候叫你做了!
你是我的陪嫁,你做什么要污蔑我!做什么要這樣?你說!你說!為什么啊——”
也是從沒想過被自己當成心腹的陪嫁丫鬟,會在這種時候反咬自己一口。
鄭明芷的理智幾乎頃刻崩塌成齏粉。
以至于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扇完霜云不覺解氣,眨眼抱住霜云的脖子就是掐!
染著蔻丹的指甲幾乎當場陷進霜云的肉里,其眼神更似淬了毒的刀子,似是要將霜云的肉一片片剮下來!
“主子!主子快松手!”
海順在鄭明芷剛沖過去打人的時候,就叫了元淳宮的宮女過去把她拉開。
然而礙于鄭明芷的身份那幾個宮女愣是不敢上手,龐嬤嬤哭嚎著撲上去一把抱住鄭明芷使勁把人往邊上扯。
“別打了!別打了主子!”
“殿下看著呢!您沒做過的事就是沒做過,殿下不會冤枉您也不會放過陷害您的人!”
鄭明芷養尊處優,力氣自是比不得龐嬤嬤。
哪怕她再是掙扎著不讓她拽,最后也還是被龐嬤嬤從霜云身上給扯開了。
霜云趴在地上捂著脖子嗆咳。
漲紅的臉上被血水眼淚糊了滿臉,脖子上幾個深深的指甲印也在往外滲血。
鄭明芷沒泄夠憤。
嗓子尖利地叫嚷著,還要撲過去打人。
龐嬤嬤就抱著她哭,勸。
鄭明芷便仿佛徹底忘了此處是什么地方,有誰在場,而她自己的身份是何。
要知道太子妃作為儲妃,將來的一國之母,其行舉止都是要遵循規矩禮法的。
別說太子在場,便是不在。
太子妃如此大喊大叫當眾廝打宮女,也是嚴重失儀失檢,紊亂宮規。
且大靖律明文在冊,主子不按律法處置奴婢,擅自毆打奴婢致死者杖一百。
就鄭明芷眼下這個勢頭,若是沒人攔著保不齊真能將霜云當場打死。
“啊!啊!賤婢!賤婢!”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鄭明芷扯著嗓子嘶喊,龐嬤嬤抱著其痛哭流涕,主仆二人好不悲壯凄苦。
整個元淳宮內外都是她們的哭喊聲。
忽然。
“呵。”
太子笑了。
低促的聲音猝不及防,明明不大,卻仿佛驚雷也似讓殿內眾人心神一震。
鄭明芷成爪的五指僵住。
龐嬤嬤的哭嚎止住,霜云重新跪起來。
“你可真是孤的好太子妃,孤竟不知你原還有這一面,今日倒讓孤開了眼界。”
“海順。”
“奴才在。”
駱峋:“太子妃儲前失儀,毆辱宮婢,以尊凌卑,即日起削減其份例,抄《內訓》百遍,等事情結束交代給典璽局。”
“奴才遵令。”
鄭明芷難以置信,眼一瞪作勢就要暴起。
駱峋看著她,話是對海順說的。
“太子妃多番儲前喧嘩,狂妄悖逆,以下犯上,明日請順國公老夫人入宮宣訓。
另將太子妃今日之過失記入東宮《內起居注》與《戒諭冊》,以儆效尤。”
“加之今晚,迄今為止太子妃過失幾回?”
海順稍作思考。
“回殿下,太子妃于去年四月頂撞您一回,冬月在您跟前撕毀文書一件,后摔貢品器物數件,加上今晚折算起來已有兩回大過,再有一回……”
海順瞥眼鄭明芷。
“再有一回,宗人府將來人請太子妃過府,以會審判定其是否有為儲妃之格。”
駱峋頷首。
“孤治家不嚴,明日將向父皇母后請罪,稍后讓詹事府擬寫兩份折子。”
海順應下。
鄭明芷瞳孔幾欲縮成一根針。
很想說是霜云背主在先,她就是將其打殺了又如何,太子憑什么要為了這么個賤婢罰她,甚至記她的過!
然話到嘴邊。
鄭明芷沒-->>想起刑律,但是注意力完全轉移到了太子要記她過失這件事上。
她難以置信,不敢確定自己聽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