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公子被抬回衛家在永寧府的府邸時,已經不成人形。
一群同樣嚇破了膽的家丁,七手八腳,如抬一頭死豬。
整個衛府,瞬間炸了鍋。
戶部侍郎衛宏,一個年過五旬,平日里總以一副笑面佛形象示人的胖子,在看到自己寶貝兒子那張高高腫起、五官都錯了位的臉,以及胸口那肉眼可見的塌陷時,臉上的肌肉瘋狂抽搐。
他眼中的慈和與富態,在瞬間被一種陰鷙怨毒所取代。
“反了!反了!”
衛宏的聲音嘶啞,仿佛從喉嚨深處擠出,他死死盯著兒子胸前的傷,氣到渾身發抖。
砰!
書房里一個價值連城的汝窯花瓶,被他抓起,狠狠摜在地上,化為一地齏粉。
“在永寧府!在我衛宏的地盤上!竟有人敢動我的兒子!”
“來人!給本官來人!”
一名府邸總管連滾帶爬地沖進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老爺!您吩咐!”
“持我的名帖,去請永寧府守備張將軍!”衛宏的眼睛里閃爍著毒蛇般的光芒,“告訴他,城中混入反賊奸細,行刺本官公子!讓他立刻關閉四門,全城戒嚴!”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挨家挨戶地給本官搜!就算是把整個永寧府掘地三尺,也必須把那個兇徒給本官揪出來!”
總管面露難色,戰戰兢兢地抬頭:“老爺……關閉城門,全城大索,這需要兵部的勘合文書和府尹的大印才行……”
永寧府是京畿門戶,不是他衛家的后院,如此大的動靜,若是被政敵抓住把柄,后果不堪設想。
“混賬東西!”
衛宏猛地轉身,一腳將總管踹翻在地。
“我兒的骨頭都被人打斷了,這還不夠理由?”
“張守備這些年從我衛家拿走多少好處?這點小事他敢推三阻四?”
“你只管告訴他,如果抓不到人,他這個守備也別做了!”
“快滾!”
“是!是!”
總管再不敢多半句,屁滾尿流地跑了出去。
很快,永寧府那四扇厚重的城門,轟然關閉,斷絕了內外交通。
一隊隊甲胄鮮明的府軍涌上街頭,長槍如林,將肅殺之氣瞬間鋪滿了整座城市。
敲鑼打鼓聲、官兵的呵斥聲、百姓的驚慌聲交織在一起,讓這座素有“小上京”之稱的繁華之城,陷入了一片恐慌與混亂。
而攪動這一切風云的始作俑者,林風。
此刻,正悠閑地坐在一家名為“四海通”錢莊的清凈后院里。
他面前,是一壺剛剛沏好的雨前龍井。
與他對坐的,是一位看起來其貌不揚的錢掌柜。
錢掌柜,名有德,中等身材,微微發福,臉上總是掛著和氣生財的笑容,任誰看了,都只會覺得他是一個精明而本分的生意人。
然而,無人知曉,這位錢掌柜,正是大夏朝中一股潛藏極深的反宦官勢力,與北方的總聯絡人。
這股力量,由一群對朝政腐敗早已深惡痛絕的文臣武將組成,他們一直在黑暗中積蓄力量,等待著一個足以改變天下的契機。
林風在黃州的橫空出世,讓他們看到了希望。
“林帥,您這次……未免也太沖動了些。”錢有德親自為林風續上一杯熱茶,臉上那標志性的笑容里,滿是苦澀與無奈。
“那衛宏雖是貪鄙小人,可終究是戶部侍郎,在朝中根深蒂固。您這一巴掌下去,怕是已經打草驚蛇了。”
“蛇,總要驚的。”
林風端起茶杯,吹散裊裊熱氣,神態自若。
“不驚它一下,怎么知道它的毒牙藏在哪里,又會咬向何方?”
“再說,我若是不把動靜鬧大一點,又怎么能讓所有藏在暗處的眼睛,都聚焦到明面上來呢?”
錢有德微微一愣,隨即恍然大悟,背后竟滲出一層冷汗。
衛宏此舉,看似雷霆之怒,實則愚蠢至極。
他為了一己私仇,擅動府軍,封鎖雄城,這等于是在明明白白地向全天下宣告——我衛宏,被人打了,我現在很慌,很怕!
這種歇斯底里的反應,只會將他和他背后的利益集團,徹底暴露在聚光燈下。
而林風,這位真正的獵手,則可以隱于暗處,冷靜地欣賞著這一切,將每一個跳出來的角色,都記在心里的小本本上。
“林帥深謀遠慮,是在下淺薄了。”錢有德放下茶壺,神情變得無比鄭重。
他從袖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卷羊皮地圖和一本薄薄的冊子,恭敬地推到林風面前。
“林帥,這是您要的東西。”
林風放下茶杯,將那卷地圖緩緩展開。
這是一幅詳盡到令人心驚的京畿防務圖。
從永寧府到皇城上京,沿途所有的衛所、關隘、兵力部署、將領姓名、甚至是秘密糧道的走向,都標注得一清二楚。
其詳盡程度,足以讓大夏兵部尚書本人都感到汗顏。
而那本冊子,封皮上只有三個字——《百官行述》。
林風翻開冊子,目光迅速掃過。
上面用蠅頭小楷,密密麻麻地記錄著當朝從一品大員到七品縣令,幾乎所有關鍵位置上官員的姓名、派系、履歷、性格、喜好,乃至各種足以讓他們萬劫不復的隱秘。
“吏部尚書李斯年,看似中立,實為閹黨魁首曹安的義子,為人陰狠,貪財好色……”
“兵部侍郎王莽,與邊軍主帥吳德才暗通款曲,倒賣軍械,吃空餉……”
“御史大夫張柬之,剛正不阿,卻因屢次彈劾曹安,被貶為太仆寺少卿,名為高升,實則奪權……”
一條條,一樁樁,觸目驚心。
有了這兩樣東西,腐朽的大夏朝廷,在其軍事部署和政治生態上,對林風而,再無秘密可。
“錢掌柜,”林風合上冊子,看著錢有德的眼神里,多了一絲真正的認可,“你,和你背后的人,立了大功。”
錢有德臉上瞬間涌起一股激動的潮紅,他躬身一揖到底。
“我等皆是心向大夏的讀書人,不忍見奸佞禍國,社稷沉淪。能為林帥大業盡一份綿薄之力,是我等的榮幸!”
林風點了點頭,將地圖與冊子小心收好。
“衛宏那邊,查得如何?”
提起這個名字,錢有德臉上的笑容變得冰冷起來。
“已經查實。此次曹安出征,軍費三百萬兩。衛宏上下其手,勾結兵部、內務府等十余名高官,層層盤剝。最終落到曹安手中的,不足一百五十萬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