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
神州心臟,天子腳下。
醉仙坊,便是這顆心臟上最流光溢彩、紙醉金迷的一處銷金窟。
樓內,花魁“夢蝶”的賽詩會,正推向高潮。
四壁燈臺,燃的不是凡火,是昂貴的鮫人油,光芒柔亮,將滿堂權貴子弟臉上的欲望與傲慢,照得一清二楚。
空氣中,上等龍涎香與名門仕女的胭脂氣息交纏,織成了一張溫柔的、令人沉醉的網。
絲竹靡靡,如泣如訴。
王孫公子,文人騷客,推杯換盞,高談闊論。
好一幅歌舞升平,人間盛景。
一名短褂小廝端著酒盤,在擁擠的人群中穿行,身形靈巧。
他叫趙猴子。
每一次看似無意的擦肩,每一次低頭為客人添酒,他干燥的指尖,都會在特定目標的袖口,不著痕跡地劃過一道外人無法察覺的符碼。
天機閣的蛛網,早已將此地覆蓋。
二樓雅座,最偏僻的角落。
一個身著異域裙裝的女子靜靜坐著。
阿朵。
她面前橫臥一張古琴,十指如蔥,在燈火下白得近乎透明。
她似乎在欣賞樓下的歌舞,那雙瑰麗如藍寶石的眼眸,余光卻化作了兩柄無形的刀,死死鎖定著場中最尊貴的那兩桌。
兵部侍郎之子,王昊。
吏部尚書之子,楚斐。
就在不遠處,一名侍者正滿臉堆笑,點頭哈腰地想將一位青衫客引向上座。
那青衫客卻只是擺了擺手,目光在樓內隨意一掃,便揀了個無人問津的角落坐下。
這個位置,恰好能將王昊與楚斐二人所有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
林風落座。
他自顧自斟滿一杯琥珀色的酒液,手中折扇輕搖,像極了一個初到京城,慕名而來又有些拘謹的外地書生。
他看著眼前的浮華盛世,眼神卻平靜得可怕。
如同一口萬年不波的深潭,正在無聲地等待著那塊能攪動風云的巨石。
“不過是將門犬子,也配與我談詩?”
吏部尚書之子楚斐,正把玩著一只晶瑩剔透的琉璃杯,眼神里的譏誚幾乎要溢出來,直直刺向對面的王昊。
“我父在朝堂運籌帷幄,安邦定國。你父,不過是在邊關殺些不開化蠻子的屠夫罷了,高下立判。”
為爭今夜花魁夢蝶的入幕之賓,文武兩派的頂尖衙內,早已是劍拔弩張。
王昊是將門之后,性如烈火,被這番夾槍帶棒的話一激,一張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楚斐!你他娘的放什么狗屁!”
“老子在北境喝風吃沙,拿命堵城墻窟窿的時候,你這軟骨頭還在你娘的被窩里聞香屁!”
王昊一掌拍在案上,酒水四濺,怒吼聲震得眾人耳膜嗡嗡作響。
楚斐輕蔑地笑了。
他聲音不大,卻用上了一絲內力,讓每個字都清晰地傳遍全場。
“哦?原來王公子不僅文章狗屁不通,連耳朵都不太好使。”
“夢蝶姑娘的賽詩會,比的是錦繡文章,不是比誰家爹死的人多,誰的嗓門更大。”
“你!”
王昊氣得渾身發抖,握著酒樽的手指,骨節被他捏得咯咯作響。
滿場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就在這時,司儀高聲唱喏,試圖打破這要命的尷尬:
“下一位,有請青州來的林公子獻詩!”
霎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匯聚過來。
林風不急不緩地站起身。
他單手持杯,目光平靜地掃過全場,最終落在王昊的身上,朗聲吟道:
“王者揮戈平四海,”
“氏族榮光刻金碑。”
兩句一出,一股金戈鐵馬的肅殺之氣,瞬間壓過了滿堂的靡靡之音!
不少將門出身的子弟,呼吸一滯,隨即眼神發亮,當場便有人拍案叫好!
王昊眼中的滔天怒火,也化作了一絲驚詫與激動。
這詩,對味!
林風沒有停,繼續吟道:
“狼煙未盡英雄血,”
“心有乾坤待驚雷。”
詩句愈發豪邁奔放,王昊只覺得每一個字都砸在了自己心坎上,一張臉激動得通紅。
然而,對面的楚斐,臉色卻微微變了。
他反復咀嚼著這四句詩,一股說不出的怪異感涌上心頭。
林風仿佛沒看到他的表情,目光一轉,落在了楚斐身上,再度開口,聲音卻冷了幾分:
“楚河漢界非天塹,”
“家國興亡系一念。”
“狗偷鼠竊安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