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名為“承天門”的厚重宮門,在林風的掌下,發出了一聲悠長而沉重的呻吟。
這聲音,仿佛是大夏王朝數百年國運的最后一聲嘆息。
門開了。
門內,是另一方天地。
夕陽的余暉,如同一匹被撕碎的血色錦緞,鋪滿了整座紫禁城。
金色的琉璃瓦,在殘陽下燃燒著最后的光輝,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凄涼。
漢白玉的廣場上,空無一人,只有風卷起幾片枯葉,打著旋兒,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無數亡魂在低語。
林風的腳步聲,是這死寂皇城中唯一的聲音。
清晰,沉穩,一步一步,踩在通往權力之巔的御道上。
他的身后,是五十萬大軍的金戈鐵馬,是整個天下的風云激蕩。
而他的身前,只有這座空曠、孤獨的囚籠。
他能感覺到無數雙眼睛在暗中窺視。
是那些躲在宮殿角落里瑟瑟發抖的太監宮女,是那些藏在廊柱陰影里不知所措的御林軍。
他們的眼神里,混雜著恐懼、好奇,以及一絲微不可查的期待。
他們在期待一個新主人的到來。
林風沒有理會他們。他的目標很明確——太和殿。
那座象征著至高皇權的殿宇,此刻就像一頭匍匐在暮色中的巨獸,沉默地等待著最后的審判。
越是靠近,空氣中的血腥味便越是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壓抑的,屬于權力的陳腐氣息。
那是數百年龍涎香、名貴木料和無數人的欲望與絕望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當林風踏上太和殿前的九龍石階時,城墻方向傳來的山呼海嘯般的“誅暴君”的怒吼,已經漸漸遠去。
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己清晰可聞的心跳聲。
他不是夏啟,他不需要靠天子守國門的姿態來證明什么。
因為他知道,國門,從來都不是守的。
真正的國門,在人心。
人心在了,四海皆為國門。
人心散了,固若金湯的城墻,也不過是一座大一點的墳墓。
他終于,站到了太和殿的門前。
兩扇巨大的朱漆金釘殿門,虛掩著。
他能看到門縫里透出的昏黃光線,以及一個孤零零的、被拉得很長的影子。
林風再次伸出手,輕輕一推。
“吱呀——”
這一次,殿門開啟的聲音,沒有了之前的沉重,反而多了一絲如釋重負的輕快。
殿內的景象,映入眼簾。
空曠,威嚴,蕭索。
九根巨大的蟠龍金柱,支撐著高聳的穹頂,上面繪制的星辰日月,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模糊不清。
而在那九十九級臺階之上的龍椅上,端坐著一個人。
夏啟。
他依舊穿著那身可笑的黃金鎧甲,只是頭盔已經摘下,隨意地扔在一旁。
散亂的斑白頭發下,是一張蒼白如紙的臉。
他的雙眼,不再有之前的瘋狂與暴虐,只剩下一種燃盡一切后的空洞與死寂。
他沒有看林風,而是怔怔地望著殿頂的藻井,仿佛在質問著那虛無縹緲的蒼天。
林風就站在殿門處,沒有再往前一步。
他靜靜地看著這個孤獨的君王,看著這個被他親手逼入絕境的男人。
良久,夏啟的嘴唇動了動,嘶啞的聲音,在大殿中回響,帶著一絲不甘與困惑。
“為什么?”
他沒有問“你是誰”,到了這一步,他早已知道對手是誰。
他問的是“為什么”。
為什么不是那些世家大族?
為什么不是那些擁兵自重的藩王?
為什么偏偏是你,一個泥腿子出身的邊軍小卒,一個本該被我像螻蟻一樣捏死的存在,走到了我的面前?
林風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這弧度里,沒有嘲諷,只有一種跨越了兩個世界的平靜。
“因為,你從不曾真正看過這個天下。”
林風的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
“你眼里的天下,是奏折上的數字,是地圖上的疆域,是朝堂上百官的阿諛奉承。”
“你以為,天下就是這座紫禁城,就是你身下這張椅子。”
“你沒看見,永寧關外的風雪里,將士們啃著冰坨一樣的干糧,用血肉筑起長城。”
“你沒看見,江南的田埂上,農夫們彎著腰,用汗水澆灌出你的萬里江山。”
“你更沒看見,上京城的街巷里,無數家庭在你的苛捐雜稅下,是如何掙扎求生,易子而食。”
夏啟的身子不易察覺地顫抖了一下。
“你屠戮士子,以為堵住了他們的嘴,天下便會安靜。你,錯了。”
林風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你堵住的,是天下人最后一點希望。你斬斷的,是你夏家最后一道護身符。”
“天子,天之子也。可你忘了,天意,即是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