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鵬放下了水杯,面露微笑。
“這會不會太難為陳公了?畢竟是百年故里,故土難離,若是陳氏族人有所不滿,埋怨孤,那……”
“絕對不會,陳氏的全體族人,沒有任何怨。”
陳紀沒抬頭,跪伏在地上堅決的說道:“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永遠,都不會有!誰若有,就不再是陳氏子弟!”
過了一會兒。
“如此,甚好。”
郭鵬微笑著站起了身子,走到了陳紀身邊,蹲下,雙手將陳紀的上身扶起。
陳紀不敢看郭鵬的臉。
“陳公,長文是個很優秀的年輕人,辦事嚴謹,做事可靠,而且,還很有大局意識,我覺得,長文很有前途,陳公有個好兒子,我很為陳公感到欣喜啊。”
陳紀一點一點的抬起頭,一點一點的看到了郭鵬臉上的微笑,心下稍微有些放松。
于是他咧開嘴角,很是勉強的笑了笑。
“能得到魏公的欣賞,是長文的福氣,是長文的福氣。”
“來,陳公,坐下。”
郭鵬貼心的扶著陳紀走到軟墊前,又扶著陳紀跪坐了下來。
陳紀端坐下來,擺正了姿態。
“那陳公覺得,荀文若是該殺呢?還是不該殺呢?其他附議他的人,是該殺呢?還是不該殺呢?”
就在同時,就在陳紀剛剛擺好了姿態的同時,郭鵬又說話了。
那個時候,問出這樣的問題的時候,郭鵬就彎腰站在陳紀身邊。
郭鵬的雙手還在貼心的為陳紀打理衣領,很細心的為他打理,就像是一個恭順的后輩一樣。
結果這位后輩所說出來的話卻讓陳紀再度遍體生寒。
所以陳紀直接僵住了。
少傾,陳紀咽了口唾沫。
“只……只要是魏公做出的決定,老臣……絕無異議,老臣一定會支持魏公作出的任何決定。”
陳紀巧妙的踢了一次皮球,實在不想回答如此誅心的問題。
殺人,還要誅心。
郭子鳳。
你太狠了。
陳紀不想回答。
可郭鵬不放過他。
“孤就是想聽聽陳公的意見,孤向來廣開路,廣納忠良之,陳公不說,難道是不愿意回答孤嗎?難道是覺得孤不值得陳公向孤進忠良之嗎?陳公對孤有意見?”
郭鵬還是彎腰在陳紀身邊貼心的為他打理衣冠。
陳紀的整個身體都繃緊了。
“老臣不敢……”
“那就說吧。”
郭鵬忽然對著門外喊了一聲:“來人。”
陳紀有些奇怪,稍微偏了一下頭,只見兩個年輕的吏員走了進來,一人拿著筆墨和竹簡,一人拿著案幾和搭放竹簡用的書架。
兩人操作一番,便是一人在案幾前正襟危坐,攤開了竹簡搭在了書架上,目不斜視,持筆欲寫。
一人坐在身邊,為他研磨墨汁。
陳紀瞳孔一縮。
“陳公,怎么不說了?是孤哪里做得不對嗎?孤做的有什么問題嗎?”
郭鵬微笑著問道,手撫著陳紀的背,力道輕柔。
陳紀的嘴唇顫抖著,只是稍稍猶豫了一會兒。
“天子有詔,封魏公為魏王,荀文若身為重臣,卻……卻口出悖逆之,污蔑忠良,用心險惡,其人其心可見一斑!造成的影響也十分惡劣,會讓人懷疑魏公忠君體國之心,所以,其罪……當……當誅!!”
最后一個字說完,陳紀的呼吸急促起來,抿緊了嘴唇,嘴角向下,緊緊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整個身子都開始微微顫抖。
持筆的年輕吏員立刻動筆,下筆堅決,運筆流暢,也不知在寫些什么。
“當誅啊……荀文若跟隨我數年,說誅殺就誅殺,我的內心,也是頗為不忍,他怎么就如此糊涂,當今陛下即位已經是事實,他再不愿意,也不能謀害天子啊……”
郭鵬面帶悲戚之色,捶著自己的胸口,眼眶泛紅:“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陳紀的瞳孔一縮,猛然抬頭看向了郭鵬。
“陳公?為何如此看著我?我說的有錯嗎?”
郭鵬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淚花,有些奇怪的看著陳紀。
………………
陳紀愣了一小會兒。
“不,不,魏公無錯,荀文若有錯,有罪!謀逆大罪!是死罪!”
陳紀果斷低下了自己的頭。
持筆的年輕吏員看了看郭鵬和陳紀之間的交流,稍微思考一番,又一次動筆,非常堅決。
看著持筆的年輕吏員記錄完畢,郭鵬便站直了身子,把陳紀扶了起來。
“陳公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陳公暫且回家休息,陳公年齡大了,要多休息,多穿衣服,多吃清淡的食物,少油,少鹽,如此方能長壽,長壽,方能看到長文出人頭地啊。”
郭鵬扶著陳紀一路走到了府門口,親眼看著陳紀在下人的攙扶下登上了馬車,看著馬車慢悠悠的走遠,消失在了街轉角,然后才緩緩回到了屋子里。
屋子里,兩名年輕的吏員還沒有走,負責記錄的那人將寫上字的竹簡雙手奉上。
“今日之事已記述完畢,請魏公閱覽。”
郭鵬點了點頭,伸手接過,只見竹簡上寫了一段簡意賅的話語。
『十一月,大鴻臚荀彧、太仆臧洪等二十八人密謀弒帝,尚書令荀攸上表論罪,稱彧等罪大當誅,公與陳紀論彧等謀逆事,紀亦然,公為之感傷,凄愴曰何至于此。』
郭鵬很滿意。
“一式三份,多做儲備,做好防腐,以備將來寫史書之用。”
“遵命。”
兩名年輕吏員告辭離去。
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郭鵬又笑了,笑得有些張狂無忌,有些無所畏懼。
嘿,史書。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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