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男人在書房里,聽得見嗎,他會推開窗嗎,會像戲文里那些風流才子一樣,被琴音打動,循聲而去?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那股子酸澀感就更重了,甚至帶上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
我下意識地捏緊了袖口,腳步像生了根,既不想上前去煞風景,又挪不動步子離開。就那么僵在原地,像個窺探別人心事的、不光彩的旁觀者。
琴聲漸漸進入高潮,越發婉轉悠揚。錢側妃似乎也沉浸其中,微微側首,目光含情脈脈地投向書房的方向,那眼神里盛滿了月光也化不開的期待。
就在這時——
“吱呀。”
書房那扇緊閉的窗戶,毫無預兆地被推開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幾乎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盯住那扇開啟的窗。
趙珩的身影出現在窗口。他像是剛從書案前起身,身上隨意披著件墨色外袍,幾縷未束好的頭發垂在身上,被夜風輕輕拂動。
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輪廓,側臉線條在光影里顯得有些模糊不清,唯有那雙眼睛,在夜色中亮得驚人。
他沒有立刻看向水榭的方向。他的目光穿透了廊下昏暗的光線,落在了我藏身的廊柱旁。
四目相對的瞬間,我像被燙到一樣,猛地低下頭,下意識地想把自己縮進陰影里。
臉頰不受控制地微微發燙。他……他看到我了,他是不是覺得我像個傻子一樣躲在這里看熱鬧?
琴音還在水榭那邊纏綿悱惻地流淌著,錢側妃滿懷期待的目光也牢牢鎖定著窗口的身影。
然而,趙珩的目光只在我這邊停留了一瞬,快得像是錯覺。隨即,他像是完全忽略了湖心那精心布置的“月下仙樂圖”,也忽略了錢側妃那殷切的目光。
“齊妙。”
他叫了我的全名。
“明日辰時初刻,隨我去大皇兄的佛衣會。莫誤了時辰。”
說完,他不再看我,也不看水榭,仿佛只是處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抬手,“砰”地一聲,干脆利落地又將窗戶關上了。動作沒有絲毫留戀。
琴音在水榭里,戛然而止。
我地抬起頭,看著那扇重新緊閉的窗戶,又下意識地轉頭看向湖心水榭。
錢側妃僵坐在琴案后,月光下,她維持著撫琴的姿勢,那張精心描繪過的俏臉一片煞白。
我站在原地,看著水榭里那個瞬間凋零的身影,心里那股堵著的酸澀感,消散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復雜的情緒。像是松了口氣,又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心口。
趙珩那狗男人……他剛才,是在跟我說話?
他推開窗,不是被琴音吸引,而是……為了告訴我明天去佛衣會,他甚至……完全無視了錢側妃?
這個認知讓我的臉頰又開始隱隱發燙,心跳也莫名地快了幾分。我用力甩了甩頭,想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甩出去。
“佛衣會?”我低聲嘟囔了一句,也顧不上再去小廚房找零食了,轉身朝自己院子走去,“管他什么會,能出門就行,總比悶在府里聽人彈琴強。”
大皇子趙珅的佛衣大會,定在城郊的皇家別院“凈心苑”。
臨行前,我扒拉了半天衣柜,特意挑了身素凈得不能再素凈的月白綾羅襦裙,外面罩著件同色系的素紗褙子,頭上只簪了支成色普通的白玉簪,連耳墜子都省了。
活脫脫一副“我已看破紅塵,隨時準備出家”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