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婉因死在暮春的最后一日。
她臨終的時候性子古怪又嚇人得厲害,加上崇慶帝抱走了公主卻對其不聞不問,等宮女們發現她的時候,尸體都僵了。
宮里連一場喪事都沒有辦,她簡單地被人抬了出去,但最終葬在何處,無人知曉。
夜里,崇慶帝來了倚華宮。
“時至今日,朕才知曉,朕與她的初見,竟從一開始都是被設計好的。”
他不能忍受,自己愛了這么久的女人,竟然只是愛慕他的權勢而來。
甚至她入宮陪伴淑妃,都是為了制造與他的“偶遇”,以此獲寵。
偏偏他當初還以為,她是整個后宮最獨一無二的,和宮里只知道爭風吃醋的女人都不一樣。
栽了這樣大一個跟頭,他簡直怒不可遏。
“這樣一個惡毒的女鼻子,朕不會允許他葬在皇家園林,連妃陵,朕都不會讓她進去!”
楊佩寧只覺得可笑。
若是剛開始不知便也罷了,可后來楊婉因層出不窮的惡毒手段他卻都是一清二楚的。
他說楊婉因惡毒,那么他呢?
是他一次次縱容楊婉因犯錯,一次次地養大了她的膽子。
所以被楊婉因給他戴綠帽子,也是活該。
她識趣地沒有提起楊婉因的墳冢到底在哪兒,只是黯然神傷,沒有說話。
崇慶帝這才后知后覺,若要說楊婉因傷害得最多的,還是她這個親姐姐。
他握住她白皙的手,“寧兒,你受委屈了。是朕愧對你。”
差一點,他就縱容毒婦害了他的愛妃和孩子了。
楊佩寧搖頭,說著他喜歡聽的話。
“陛下也是受了蠱惑。說來臣妾也覺得感慨,幼時在家中,她是那樣冰雪可愛……”
“你從來善良,哪里知道人心易變的道理?你那嫡母是個狠辣的,教出的女兒,也是為了達到目的無所不用其極的。”
想到此,他感慨,“好在早早查知,否則五皇子和二公主若交由她撫養,日后不知養成什么頑劣性子。”
說起這個來,他犯了難。
“二公主出生,貴妃德妃皆向朕索要公主的撫養權,朕感念她們疼愛皇嗣,卻也一時不知該選誰作為公主的養母。寧兒,可有何看法嗎?”
楊佩寧心中冷笑,這是兩邊都不愿意冷落得罪,便把這燙手山芋扔給她了。
當初她插手五皇子的事情,只是不想楊婉因拿孩子當籌碼起復,也是賣杜嬪一個人情。
這次公主的事情上,她不打算摻和。
“貴妃和德妃都是溫柔的人,膝下又無子嗣,想必不管陛下選擇誰,她們都會很好地照顧公主的。”
其他人或許不曉得,但貴妃和德妃都知道崇慶帝的身子出了問題,未來幾年,甚至幾十年都說不定后宮還能不能有皇嗣降生。
僅存的幾位皇子公主便成了香餑餑。
此時能擁有一個皇嗣,就算是抓穩了陛下的些許偏愛。
貴妃和德妃兩位高位開始為了這件事情輪番較量,宮中日日鬧個沒完。
皇后沒了,不必日日請安,楊佩寧只明哲保身,鮮少出宮。
直到日頭起來,到了盛夏天里頭,忠王妃入宮拜見。
說起寅王府和慶王府接連發生的變故。
“陛下不知怎的,突然發落慶王去鎮守西北。連婚事也耽擱下來,不再辦了,這幾日他日日入宮求見,陛下都不見他,娘娘可知道是何緣由?”
楊佩寧想,大概是崇慶帝已經初步發現端倪了。
慶王和萬貴太妃的關系,不查便罷了,若崇慶帝真要細查,難保不能查出蛛絲馬跡。
先帝朝還存活的嬪妃可不少,寅王那和陛下越來越相近的長相,想不讓人懷疑都難。
這才是萬貴太妃一直苛待寅王,讓他重病在床始終不能痊愈的真正原因。
不過,有些話,她卻不能宣之于口。
“陛下如何對待慶王不要緊,要緊的是萬家牽扯進前朝大案之中,萬厲昔日迫害良家女的那點子惡事盡數被揭露出來,京中那些對王妃不利的謠傳,也就不攻自破了。”
忠王妃今日可是一改之前宮宴上的愁容滿面,取而代之的是容光煥發地勃勃生機。
“萬厲獲罪,婆母也知曉了萬貴太妃的丑事,雖沒有說起什么,可也不再同和靜說那些似是而非的話了。只是和靜知道萬厲為人后,痛哭了一場。”
慶王和萬貴太妃的事情,雖然還沒有對天下公布,可忠王夫婦并非沒有一丁點兒的消息來源。
由忠王一日兩次地在忠王太妃身邊說道,太妃想不嫌棄萬厲都難。
“少年時代的愛慕,自然是刻骨銘心又痛徹心扉的。此時也認清人了也還好,雖是傷心,可總比一腔深情嫁過去了又被辜負利用來得好。”
她自嘲,“說來可笑,妾身自認性子要強,也還算有些聰慧。可面對婆母和女兒的質疑,卻連為自己辯白都做不到。只知躲起來偷偷哭。”
她還為上次的事情感到慚愧。
楊佩寧淡笑,“尋常案件易破,可輪到親人至親身上時,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和感情而掣肘。王妃是真性情,太妃和和靜郡主也只是一時被蒙蔽了而已。好在如今萬厲丑態畢露,王妃家中安定,日后必當更家和睦團結。”
忠王妃連連點頭,看向楊佩寧的眼里盡是感激。
“還未謝過娘娘,若非娘娘幫襯,妾身真不知道該如何令和靜迷途知返了。那日娘娘讓人來提醒妾身將寅王妃悄悄帶上入宮探望,妾身還不知是何緣由,如今總算明白。”
楊佩寧笑了笑,“本宮其實也并未想到那么多,只是想著寅王病重,王妃冷居多年,若是太后病重也不能入宮探望,日后難免更受人冷落。”
忠王妃是何等聰慧之人,知道她并不愿意暴露有些事情,便識趣的沒有多問多說,只道:“娘娘仁心,妾身私下里定會同寅王妃說起。”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只是但愿此間事了之后,寅王和王妃的日子能好過一些。”
“有陛下和娘娘負責庇佑,或許寅王的病也能好起來呢。”
臨走前,忠王妃如是說道。
二人對視一眼,對皇族即將發生的變故心照不宣……
慶王走前,楊佩寧收到了他千辛萬苦送進來的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