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入宮的第五日,經由皇后提醒,崇慶帝仿佛才記起自己選秀了一般,召了郭婕妤到紫宸殿后配殿侍寢。
她是這一批新人中,家世最好,容貌出挑,又深受皇后眷顧之人。
理所當然地連著侍寢了兩日,連白日里也被崇慶帝召去紫宸殿侍奉筆墨。
韓婕妤抱病,蕭美人、何美人依次侍了寢,崇慶帝并不甚喜歡,便又開始忙碌政事起來,不再召幸嬪妃,只偶爾召郭婕妤至紫宸殿下棋,其受寵程度,儼然連貴妃淑妃都不及,一時間,郭婕妤風頭大盛,嬪妃們羨慕不已,卻也避之不及,生怕與這位新晉寵妃碰面沖突。
可郭婕妤日日雷打不動前往皇后椒房宮拜見,又喜游覽后宮美景,這日與好不容易病好了出來散步的韓婕妤便碰個正著。
一個文臣之女,一個武將之女,家世相當位份也一樣,自然少不了火花四濺。
常美人當日下午便興沖沖來了倚華宮,吃著糕點和楊佩寧說起自己的見聞,“聽御花園灑掃的宮女說,郭婕妤與韓婕妤一不合拌起嘴來,底下宮女都險些動手,還是貴妃娘娘出面去調和的。只是郭婕妤竟連貴妃顏面也不給,當著貴妃的面依舊訓責同品級的韓婕妤,把貴妃娘娘給氣著了,當即下令郭婕妤回宮閉門思過三日。”
糕點吃得太多,有些干巴,常美人抬起一杯果飲喝下去,眉頭舒展了。
“郭婕妤若是回宮思過,豈非不能去紫宸殿侍寢了。皇后娘娘和郭婕妤一向親近,娘娘,您說皇后娘娘會不會撈郭婕妤出來呀?”
彼時楊佩寧正在練字,日久天長,她如今寫字十分的得心應手。
她擱了筆,看向常俏。
并未答那話,而是詢問她:“你想侍寢嗎?”
“你是美人,本該在郭婕妤后第一個侍寢,為避郭婕妤風頭,之前我都替你擋了下來,眼下卻是輪也輪到你了。”
常美人正在拿糕點的手頓住,低著頭,聲音小若蚊蠅。
“就不能不侍寢嗎?”
楊佩寧讓槐序拿宣紙去風干,將手放進放了鮮花汁子的熱水中泡著,在思量些什么。
“新人都陸陸續續開始侍寢了,你是永陽伯府之女,更代表了勛貴,若是你一直不侍寢,天下會以為陛下與勛貴疏遠,不利于朝政大計。”
“可我將娘娘視為親生姐姐,如何能與姐姐爭搶心愛之人。”
楊佩寧腦海里飛轉的思緒醫瞬間停滯。
忽然,袖子被什么東西輕輕扯了扯。
常美人走到了她身邊,期期艾艾地抓著她的袖口,“姐姐,我可不可以抱病啊?就像韓婕妤那樣?”
楊佩寧搖頭,“宮中醫師能者出眾,若是假裝生病不去侍寢,一旦查出……”
便是滿門獲罪。
入了宮,很多事情便是身不由己的。
常美人一聽,鼻子一酸,兩個眼眶便濕潤了,抽抽嗒嗒地不敢大聲哭,只雙手的手指死死抓著她,仿佛這樣就可以獲得些許能量。
楊佩寧一怔。
“你為何這么不愿意侍寢?”
常美人不像其他嬪妃,入宮與否是要到殿選才曉得。
她入宮是在之前,便被崇慶帝提點過了的。
按理說,她十分清楚明白入宮后會面臨什么。
常美人抿唇,“入宮前,爹娘曾將打聽到的王府和東宮的事情告知于我。那位李孺人還有吳良娣,皆是死于難產……還有如今宮中的杜婕妤,懷孕后小產,險些埋了半條命進去,我害怕……”
楊佩寧聽到此處,也沉默了許久。
她示意殿內侍女全部出去。
這才將雙手從盆中取出來,用帕子擦干,腦海里思緒萬千。
永陽伯府是歷經許多代帝王的世襲伯爵府,要查這些東西若是加以時日和金錢,不會少了渠道。
何況宮中本來也并未有意瞞著那些事情。
難怪常俏會知道,嚇成這個樣子。
正常女兒家,誰知曉了不害怕呢?
正想著,如何與皇帝周旋此事,好歹往后推一推時日。
常美人卻以為她心中介意,放開袖子改為抓住她的手臂,將爹娘叮囑過的話語,說了出來。
“姐姐,我注定子嗣艱難。”
此一出,好似一個驚雷將楊佩寧給震懾在那里。
她不敢置信,喃喃自語,“什么?”
常俏深白凈的小臉上有淚水滴落,她呼吸一口氣,將自己母親一族的隱憂告知。
“也不知道是從哪一代開始了,我只知道外祖母和母親已經是這樣了。但凡生了孩子,必定流產,若是強行吃了湯藥保住孩子,輕者母體損傷此后再不能懷孩子,重者一尸兩命,難產而亡。外祖母也是在生母親的時候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