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又下起雨,混雜著馬的嘶鳴,沈明玉總是驚醒。
銅鏡映出她消瘦的側臉,原本飽滿的唇瓣被咬出幾道細痕。
“姨娘,該用膳了。”寶翠提著食盒進來,帶進一股冷秋的寒意。
沈明玉瞥見最上層那碟醬菜已經發霉。
寶翠這才注意到,忍不住氣憤地站起身:“我這就去找他們算帳!”
姨娘好歹是主子,哪有這么欺負姨娘的!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沈明玉搖了搖頭,這明顯是施云呈授意的。
寶翠紅了眼:“那姨娘打算一直這樣嗎?”
沈明玉被問得有些恍惚。
再這樣下去,自己在施家只怕活不過三年。
不行……
她不能坐以待斃。
沈明玉不動聲色地合上蓋子:“你先前說,府里經常有丫鬟做女紅,賣到外面,攢贖身錢?”
寶翠愣了愣,不明白沈明玉怎么會突然問起這個,但還是點了點頭:“對。”
施家規矩,丫鬟婆子不得私售繡品。
可那又如何?
不少丫鬟為了謀以后的出路,還會另外接點私活,橫豎比等著每月那點連胭脂都買不起的月例強。
這是秘而不宣的事情。
沈明玉斟酌道:“那我要是做些,你能不能替我找路子賣掉?”
寶翠驚訝,可轉念想到沈明玉如今的處境。
她的眼睛更紅了:“姨娘放心,我知道哪里收繡活兒,以姨娘的手藝,一定能賣高價的。”
沈明玉倒是沒有想高價不高價,她只是想著,自己該另謀條出路。
要是實在不行……
她只能想法子提前離開施家了,現在好歹置辦些銀錢傍身。
接下來一連幾日,沈明玉閉門不出,都在屋里忙活繡工,寶翠負責替她將繡好的樣式,拿出去賣。
沈明玉見她回來,才放下手里的繡針,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抬頭問,“今日的繡樣可送出去了?”
“都按您說的,走角門交給錦繡坊的周娘子了,還有玉蔻姑娘知道姑娘要賣繡品,也愿意收呢。”
寶翠從袖中掏出個荷包,“這是這次的工錢,玉蔻姑娘說您繡的牡丹蝴蝶圖……”
門外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沈明玉迅速將荷包塞進妝奩底層,那里已經積了六個同樣式樣的。
寶翠有些慌張地看向外面,驟然繃緊的肩頸線條,像張拉滿的弓。
“喲,大白天就關著門,莫不是藏了野男人?”馬廄的兩個粗使婆子闖進來,掃視一圈,說出的話極其難聽。
寶翠的拳頭一緊:“你們胡說些什么?信不信我告訴夫人!”
粗使婆子看也不看寶翠,一把掀翻了沈明玉面前的針線籃,“呵,這幾日交給你們的活兒,也不好好干,倒有閑心接外頭的活計!”
剪刀磕在地面,“錚”地一聲脆響。
寶翠氣得要和他們理論,被沈明玉一把攥住了手腕。
沈明玉不想惹是生非,只平和一笑:“嬤嬤教訓的是,我這就去忙。”
“裝什么乖覺?”
姓趙的老婆子朝地上啐了一口,“我告訴你們,少爺吩咐了我們好好盯著你們,你就老老實實地待著吧,別指望有夫人撐腰,就能壓過少夫人去了。”
沈明玉只低著頭,任她們發了火,-->>出去。
這幾日,她早已習慣了。
與此同時,沉香的氣息漫進書房時,施云呈正在批最新的公文。
墨汁在“城外村莊接連病死七人”幾個字上暈開一團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