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士面色忽然一變,感到自己對于法陣的控制,正從爪中緊握的那枚符文中悄然流逝――這是怎么一回事?托拉戈托斯心中大驚失色。
冥冥之中傳來的一聲蔑笑,笑聲中帶著濃濃的嘲弄之意,讓它不由抬起頭――宛若看到那雙居高臨下的金瞳,正于黑暗之中嚴厲地注視著自己――與這一切不可知的變化。
托拉戈托斯不由心膽俱喪,忍不住怒吼一聲:“利夫加德,你干了什么!?”龍吼洞穿了幻象,而一切幻影皆煙消云散,只余下空蕩蕩的塔頂。
托拉戈托斯自然得不到任何回應,只爪中抖動的符文仍在提醒它,先前的感受絕非虛假。
那感覺像是精靈們留下的結界之中,忽然之間多出了一個節點:
而那個節點,正在‘同化’與之相鄰部份的法陣,一旦被它同化,對應的法陣就像是流沙一樣,從它的指爪之間流逝了。
托拉戈托斯終于想起了什么,一個箭步來到石窗邊,看向那個方向――然后瞳孔猛然一縮。
在天邊,結界原已構成了沃―薩拉斯提爾的天空的主體,只是三個蒼色的巨環之下,仍有空白之處。
而在它震撼的目光之中,一條金色的河流,正從地面逆流而上,飛向蒼穹之上的空缺之處。
即使在這里,在幾公里之外――
也能看到那天邊的盡頭,細小的金色的河,與河面之上的鎏金,在昏暗的雨幕之中,如同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芒。
一如河面之上泛起的流光。
托拉戈托斯終于認出了那是什么,那是――一只只發條妖精。
但并不是一只或者兩只,也不是好幾只,而是浩浩蕩蕩,數不清的細小的構裝體。
那里一邊正是交織的風雨,一邊是漫天的星斗,頭頂上三束星光正緩緩垂下,而在這奇跡一樣壯美的景色之中。
而構裝體匯成的長長的光河,正緩緩匯入天空。
匯入那結界之中。
發條妖精彼此并列著飛行,沐浴著元素的雨水,振動著鉸鏈,揮舞薄如蟬翼的翅膀,沖天而起,飛向長空。
它們被冥冥之中一束束以太的束流所約束,成千上萬道計算,所構成的以太的信號,正在這束流之中往來穿梭。
令它們布成一面墻、一張網,一個巨大的――嶄新的,節點法陣。
地面上的人們仰著頭,默默看著這壯觀的一幕――他們首先看到的是那一排排懸浮在半空中的,散發著幽光的‘螺旋狀外殼’。
在艾塔黎亞也有這種生活在云層之中的生物,當地人稱之為‘壺石’,外觀長得有些像是鸚鵡螺,但要巨大得多。
水手們又稱之為海妖。
那些海妖的構裝體,正從石塊、殘垣之中編織出更多的構裝體,那數也數不清的發條妖精,如同地面上逆飛而起的雨點。
正如織般飛上半空。
如果有成千上萬個工匠,要想將如此之多的構裝體,約束成一支行動整齊劃一的軍隊,也不是一件易事。
雷納德任由雨水在從臉頰上流淌而下,有些復雜地從半空中收回目光。
但他看到的只有一個年輕的煉金術士,正仰著頭,站在那圣壇之上,站在雨幕之中,舉起右手,伸出指尖――
對方遙望著那里昏暗的天空,任雨水在立領上騰起一團霧氣,水流順著長長的風衣下擺流下,匯聚到靴子邊,匯成一面鏡子。
那一刻,這個來自于古爾莫德家族的年輕人,好像明白了那為什么會是一位圣子。若非如此,對方又如何能獲得那來自于蒼穹之上,柔和的目光所注視?
捷那敏的那人早已成為了圣子,人們稱其圣名為伊格尼修斯,他早年間聽說過對方的傳聞,可未曾想,瑪爾蘭女士又欽點出一位圣子的人選。
他一時間有些心亂如麻,古爾莫德家族立足于捷那敏城,幾乎可以算作是對方的嫡系,可事態緊急,貝蕾爾女士又要求他聽令于這位圣子。
雷納德彎腰撿起權杖,一時不由怔住了。
但圣壇之上的方a,卻沒心思思考這么多,何況這里的一切對于他來說,本就只是一場三百年之前的幻影。
那水面匯成的鏡子上,正映出其凝重的面孔――少年注視著天空,透過目鏡所看到的,其實并非是遮住了天空的密密麻麻的構裝體。
而不如說,是那背后散發出的――法則的力量。
他是將白騎士的力量逸散到整個沃―薩拉斯提爾上空,由于白騎士可以化作粒子自由重組,既可以匯聚在他身邊形成一道防線,也可以遠遠地散出去。
至于逸散多遠,這取決于他的能力,在沒有塔塔小姐與七海旅人號的支持下,幾公里還是沒有問題的。
但這等于說,他其實是借助了龍騎士的力量。通過間接控制龍騎士的力量,來控制那數也數不清的發條妖精。
若非如此,就算方a有再多的計算力,也不可能將幾萬個發條妖精同時送上天空,而且這個數量還在進一步增長。
已經要接近十萬這個數量級。
十萬只發條妖精,縱使里面大部分都是海妖構裝所塑造的濫竽充數的家伙,但在一般的戰場上埋也足夠埋死敵人了。
可在這個戰場上,仍有些不太夠用。
他要干的事情,其實在拆除了原本的節點之后,為這個結界寫入了一個新的節點,然后通過這個新的節點,入侵整個結界。
若中樞無人控制,那么他甚至可以直接奪得中樞法陣的控制權,但可惜托拉戈托斯顯然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現在相當于兩人都各自掌握著一個中央,那么接下來要爭奪的就是七個節點法陣的控制權,誰掌握的節點更多。
誰占據了更多的節點,那么在法陣完全啟動的那一刻,誰就會成為這個結界的主控者。
在這場爭斗之中,托拉戈托斯原本占據絕對優勢,因為它掌握的正是正牌的中樞法陣,而且一上來就占據了七個節點。
要比權能,方a不可能比得過對方,可他想了一個巧妙的方法――那就是李代桃僵,用發條妖精去填補法陣的空白。
用物理的方式,去改寫結界的運行邏輯。
但這需要他從底層去重新編譯法陣的邏輯,讓節點法陣自檢,發現自己身出現了‘邏輯錯誤’,然后他再用發條妖精,去重寫‘錯誤’的部分。
這樣一來,半空之中的法陣節點,就一點點被替換成了他的發條妖精,而替換一旦完成,那個節點自然易主,成為他控制權能的一部分。
在這個計劃之中,托拉戈托斯面對的最棘手的問題,是只能被動防守,而無法主動進攻。
因為后者已經接入了結界之中,而它卻不可能反過來侵入到方a控制的發條妖精的網絡之內,每一次防線的后退,就意味著控制權的永久易主。
但托拉戈托斯也很快反應過來了這一點。
自己已經用中樞符文啟動了法陣,雖然先前措不及防之下被對方控制了兩個節點,但手上仍有五個節點。
時間站在自己這一邊。
雖然方a牛皮糖一樣的策略讓它感到十分惡心,但托拉戈托斯很快意識到――自己事實上也并不需要展開反攻,只要盡量拖延時間,防止對方進一步擴大優勢就可以了。
一共七個節點法陣,加上對方新造的一個,中間點是四個,自己只要保證自己手上還有四個節點,就可以立于不敗之地。
因為除了這四個節點之外,自己還掌握著中樞法陣。
“利夫加德,這就是你的手段?”托拉戈托斯不由裂開嘴,露出雪白的尖牙,棱狀的瞳孔之中閃爍著冷光。
“我偉大的主人,這和你過去的狡詐可不太一樣,你未免太小看自己的敵人了……還是說,這只是窮途末路的掙扎?”
托拉戈托斯放下心來,將心思沉入對法陣控制的以太聯結之中,開始專心對抗來自于另一邊的入侵。
而它一改變策略,方a就立刻感應到了――先前自己勢如破竹的攻勢,對方似乎對此毫無辦法,可現在對方不再計較一城一池的得失,反而在每一個節點之中和他糾結起主動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