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四位孩子在無底海溝多番遇險時,他們的母親和先生卻仍在辟水結界當中渾然未覺……
水晶宮外,辟水結界中。
司徒云夢正抬頭望著結界上方那五彩斑斕的海底奇觀,一邊品茗,一邊聆聽眾妙之音。
此時此刻,蔚藍海水在十丈高處蕩漾不止,一群白海豚偶然掠過頭頂,它們如珍珠般美麗的流線身軀劃破重重碧波,在結界外留下了一陣空靈的鳴叫。
海豚之音固然好聽,但司徒云夢最想聆聽的,卻是結界里幾位朋友的聲音。
龍吉公主見眾人氣氛不是很好,也算是帶頭挑起了話題,對司徒云夢道:“先生,您真是深藏不露啊,明明救了我們所有人的性命,卻選擇退隱江湖、相夫教子、開設私塾,我和相公第一次見您的時候,還真以為您只是個尋常女子。”
敖慧心跟著道:“到底是我們家小雪聰明,第一眼就看出您的厲害,服您的管。”
鐵扇公主這才開口道:“是啊,還是我們家圣嬰更聰明,看都沒看,光憑氣息都能感覺到您的厲害。”
鐵扇公主顯然沒放過暗地和敖慧心較勁的機會,說這話的時候,一直用一種厭惡的神情瞥向敖慧心。
龍吉公主見狀又緩和氣氛道:“相比小雪和圣嬰,我們家雨兒就愚鈍了些。非但是雨兒愚鈍,我更是糊涂……要早知先生如此胸襟廣闊、如此神通廣大,我該拜先生為師才對。”
司徒云夢知道龍吉公主這是一句玩笑話,因為龍吉公主的師父是昆侖十二仙的慈航道人,而慈航道人乃西天極樂世界觀音菩薩的化身,龍吉公主其實是佛道雙修,對自己的師父頗為尊重,不可能再另投名師。
只是龍吉公主為了配合司徒云夢的計劃,眼見二位舊友又生事端,故而另挑話題切入,以防氣氛不睦。
然而,鐵扇公主不但是不喜歡敖慧心,私底下也不喜歡龍吉公主。
正因為龍吉公主的師傅慈航道人是觀世音化身,而觀世音又差點將自己兒子收到西方極樂世界去做什么善財童子,外加龍吉一直和敖慧心走得近,難保她倆會不會結成一個小團隊來對付自己!
所以鐵扇公主非常討厭龍吉在這時候跳出來“和稀泥”,臉色自始至終不好看。
司徒云夢則對龍吉的配合心領神會,趁機把話接過來道:“龍吉說笑了。我將靈力奉送六界,原就是希望自己和家人能活在一個五彩繽紛的世界,談不上什么胸襟廣闊。”
“至于神通廣大……我認識你們的時候,法力已微乎其微了,與尋常女子無異,何來神通廣大?”
龍吉直相告道:“此一時,彼一時。先生已是六界各大領袖公認的一世之尊了,功蓋女媧,位平盤古,就算先生想讓我們平等共處,我們也會受到旁人的壓力,不敢過于親近。”
敖慧心聞連連點頭,表示龍吉說到她心坎里去了。
司徒云夢淺嘆一聲,柔聲道:“諸位朋友,無妨。我擔任這六界之主,實是形勢所迫、被逼無奈,一旦外子帶著我們將暗天教平定,我便卸任此位、還于有德之士,而后繼續和家人弟子們過我尋常女子的生活。”“……屆時,你們便不會再受此困擾了。”
身居至高權位,卻從不迷戀權勢,一心為眾生謀取太平與福祉,司徒云夢此等胸襟,令另外三位公主無不佩服!
龍吉公主點頭稱贊,看向鐵扇公主和敖慧心,意味深長地說:“先生當真是我六界一眾女仙的楷模啊!我們都應該好好效仿。”
原本話說到這個份上,鐵扇和敖慧心便該以司徒云夢為榜樣,將她們那點陳年舊怨拋諸腦后,一同對抗暗天教……
怎奈鐵扇公主對敖慧心嫌隙已深,脫口而出道:“是啊,我對司徒先生佩服得緊,自當好生效仿!”說著說著,鐵扇公主冷冷看向敖慧心,諷刺道:“只是某些人見利忘義、出賣朋友!只怕跟著先生也學不到什么高尚美德了!可惜可嘆!”
敖慧心聞大怒,再也忍受不了鐵扇的刻薄之,發作道:“我見利忘義?是你和你相公阻撓唐僧師徒的取經大業,不顧大局,我才借定風珠給二郎和孫悟空去用,我圖了什么利?”
鐵扇公主回敬道:“討好九天眾神不就是圖利嗎?跟你爹一樣甘當神界的馬前卒、狗腿子,你還有理了?”
“你!”敖慧心怒不可遏,指著鐵扇公主道:“你有本事不當馬前卒,那還不是跟你相公一起跪在滿天神佛面前求饒,喪盡尊嚴?!”“你真有本事,怎么一家人不打上九重天去呢?叫你相公做天帝去啊!”
鐵扇公主聞,立馬變出芭蕉扇,便要和敖慧心動手:“老娘是沒本事打上九重天……但收拾你還是夠本事的!”
說話間,鐵扇公主便要一扇子將敖慧心扇出五萬四千里,周身迸發出源源不絕的風靈力,但司徒云夢卻是柳眉輕輕一蹙,隨心施展出靈力歸還之術,風靈力自然而然收入到她的體內,風流云散,歸于平靜。
靈力被收走后,鐵扇公主的扇子也變得只有半寸大小,喪失了功效。
法寶一旦失效,主人自然沒了脾氣,只能收扇入袖,悻悻坐回座位上,將身前的仙茗一飲而盡。
“鐵扇……”司徒云夢拍了拍鐵扇公主的肩,溫聲安撫道:“我并沒有想要偏袒慧心,但今日是我拉著你們來說和的,還請給我一個面子。”
司徒云夢把話說到這份上,鐵扇公主當然不敢違逆,嘆了口氣,對司徒云夢道:“先生,剛才是我沖動,不該在您面前和她動手!我可以給您這個面子,不再找她算賬!但叫我原諒這廝,那是絕無可能!”
敖慧心聞回敬道:“啊呀!我求著你原諒了嗎?我還沒說要原諒你呢!”“別以為我不知道!就是你故意叫你兒子牛圣嬰燒我女兒屁股!我們之間的恩怨,為何要牽扯到我女兒身上去?!你倒讓先生評評理!!”
鐵扇公主爭辯道:“那可不關老娘的事!分明是我兒見你們以前欺負過我們一家,心懷不忿,這才報應在你女兒身上!我兒那是孝順娘親!他燒得好!燒得妙!”
鐵扇公主此話一出,不但是敖慧心火冒三丈,就連龍吉也覺得頗為不妥,龍吉勸說道:“噯,鐵扇,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們父母輩的恩怨,何必帶給下一代,如果不是你總在圣嬰那孩子面前說我們壞話,他至于和雨兒、小雪不對付嗎?”
司徒云夢非常贊同龍吉公主的觀點。
“那我怎么可能忍住不和我孩兒說呢!”鐵扇公主指著龍吉和敖慧心道:“你們兩個曾經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們試過被最好的朋友背叛是什么感覺嗎?”
“是!當年我們牛家阻撓唐僧師徒去西天取經,固然不識大體,可你們也沒跑過來勸我們不要和九天諸神作對啊!”
說到這里,鐵扇公主憤憤不平地指著敖慧心道:“一個你!直接就幫著九天諸神對付我們!”
又指著龍吉道:“還一個你!躲在青鸞斗闕就是不吱聲,裝死!你師父要來收我兒去作善財童子,也沒見你求過情啊?!”
“你們倒說說!這樣子還算是什么朋友嗎?!”
鐵扇公主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司徒云夢便又感覺她確實有那么幾分占理了。
在司徒云夢看來,“識大體”和“顧小家”大多數時候是可以兼顧的,在這件事上,鐵扇公主確實受了些委屈。
果不其然,鐵扇公主一改往日強硬彪悍的態度,向司徒云夢哭訴道:“先生——!我好命苦啊!您就評評理,您說她們倆過分不過分?!您試過被朋友背后捅刀子是什么感覺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司徒云夢從未見過鐵扇公主流露出這種苦楚抑郁的模樣,故而沒法再幫敖慧心和龍吉說話了,只能哄著鐵扇公主,畢竟她的心也是肉長的,不吃硬卻吃軟。
鐵扇公主傾瀉苦悶道:“上次您的里蜀山出事,我們家那頭臭牛收到消息,居然瞞著我帶那只狐貍精去長樂苑撐場子!”
“他瞞我也就罷了。”說著,鐵扇公主指著敖慧心和龍吉,對司徒云夢道:“敖慧心和龍吉竟然還和那個狐貍精組了個隊!您說,他們是不是孤立我?!”
“先生——!”鐵扇公主抬袖抹淚道:“妾身的命好苦哇——!”
鐵扇公主一哭,司徒云夢的心就更軟了,的確,孩子調皮、丈夫找小老婆、朋友又背刺,司徒云夢豈能不同情鐵扇公主的遭遇?
司徒云夢拍著鐵扇公主的背,憐憫之心頓起,一時也說不出什么好話去哄她了。
龍吉公主眼看鐵扇公主扭轉了局勢,不得不另行反擊,便理智地道:“鐵扇,長樂苑這事,我可要說句公道話了!慧心她當時并不是針對你,只因為長樂苑全是些歌伎舞女,不適合你去,你見了她們免不了要教訓,會壞了我們幫助先生的計劃!”
“你閉嘴!”鐵扇公主忿然對龍吉道:“你只會幫著敖慧心這條泥鰍說話!從沒替我說過哪怕一句公道話!”“好!長樂苑你沒叫我去就罷了……那大雪山呢?陰司十殿呢?你有叫過我嗎?”
“你少放屁了!”敖慧心還擊道:“后來你相公都帶著玉面狐貍回去找你了,還需要我們通知什么?!別在先生面前這么矯情好嗎?多大一個人了還哭臉?!有個得道女仙的樣子嗎?!”
眼看鐵扇公主和敖慧心又爭得面紅耳赤,司徒云夢抬起食指,虛空微微一點,一道波紋便擴散至方圓百里之外。
海豚妙音頃刻消逝,整片海域瞬間寂靜。
辟水結界內旋即浮現出大量“宮”、“商”、“角”、“徵”、“羽”的五音符咒,鐵扇公主和敖慧心只覺五感盡失,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這正是司徒云夢在北冥之海曾施展過的絕技——“天玄五音”。
不同于飛天幻后的天舞寶輪,司徒云夢雖也是奪去他人的五感,卻能令被施術者如墜夢幻云霧,胸中靈氣自動呈周天運轉,說不出的受用。
捎帶著,四周的聲音亦為司徒云夢所控,不再喧囂。
司徒云夢這才將雙手疊放于膝上,端莊溫柔地以心靈之音告誡鐵扇公主和敖慧心道:“二位朋友,莫要生氣。要是你一我一語說下去,這學堂會還怎么開呢?”
龍吉公主聞趕緊附和道:“正是!先生啊,您別理他們,就和我們說說孩子們最近的情況吧!”
司徒云夢鎮住鐵扇公主和敖慧心以后,為防她倆又把話題帶到個人恩怨上,便直奔主題,告知三女道:“最近三個月,圣嬰、布雨和小雪相處得比以前好多了,也沒有再出去惹禍了。”“我和阿夜、燕兒、小玉教他們的東西,也學得很快了。”
司徒云夢說出這話時,語調非常柔和,彷如東海海水一般澄澈,海底水光灑在她白玉無瑕的臉上,令鐵扇、敖慧心和龍吉只覺親切可人。
匯報完孩子們的讀書近況,司徒云夢便素袖一揮,撤去辟水結界當中的眾多天玄五音,令鐵扇公主和敖慧心恢復了五感。
司徒云夢原打算趁熱打鐵,立馬開導二女說:“你們的孩子都玩到一起了,身為娘親是不是也該好好相處?你們本來就是世交,何不重歸于好?!”
怎料,鐵扇公主一旦可以開口說話,便搶在前頭來了一句:“真可惜!我的孩兒竟和奸人之女相處得不錯了!我應該告訴他,小雪的娘不是什么好東西,小心提防!”
司徒云夢正準備提醒鐵扇公主不要再口出惡,敖慧心也立即還擊:“是啊!我乖女兒怎么能和惡人之子玩到一起去呢?!”說著,敖慧心故意氣鐵扇,問司徒云夢道:“先生,小雪還有沒有再把紅孩兒凍成冰棍?有沒有再欺負過紅孩兒呢?”
“如果小雪欺負了紅孩兒,您可得私下和我說啊……免得他娘面子上掛不住!”敖慧心說到“面子上掛不住”的時候,還故意瞥了鐵扇一眼,繼而哈哈大笑。
其實大家都知道牛圣嬰現在仍會找柳寧雪挑事,但每次均會被柳寧雪用法術收拾一頓收場,只是,一想到自己女兒經常能“打贏”鐵扇這個惡婆娘的兒子,敖慧心焉能不春風得意?
鐵扇公主卻被敖慧心氣炸了,騰地站起身來,一拍珊瑚桌對敖慧心道:“敖慧心!我兒比你女強多了,分明是讓著你女!與其暗地較勁讓孩子們分高下,不如咱們做娘的就在這里比個高低!”
畢,鐵扇公主變出兩柄青鋒仙劍,又要和敖慧心比比劍法。
世人皆知鐵扇公主風靈力登峰造極、芭蕉扇舉世無雙,卻不知鐵扇公主劍法也很強,與龍吉公主相比可謂各擅勝場,眼下既知風靈力被司徒云夢收走了,這便打算用劍法向敖慧心討回場子。
敖慧心的劍法自然不如鐵扇,但她也不甘示弱,釋放出渾身的龍女靈氣,似乎隨時就要變成為真龍狀態與鐵扇公主決一死戰!
常道,三個女人一臺戲,四個女人掀屋頂!司徒云夢連天帝伏羲、魔尊重樓都能鎮得住,卻惟獨鎮不住這幾個加起來足足上萬歲的女人,三番兩次都沒能勸和成功,反而還令這對姐妹越鬧越僵,簡直是傷透了腦筋!
無計可施之時,司徒云夢只能出昏招了。
只聽她哀傷地問鐵扇公主:“鐵扇,你和慧心是不是永遠無法合作了?”
鐵扇公主斬釘截鐵地道:“不共戴天!”
司徒云夢又悲憫地問敖慧心:“慧心,你和鐵扇是不是非要爭個你死我活?”
敖慧心惱怒鐵扇公主總是挑事,心想,在我的地盤還能讓你把我欺負了?這便大聲對司徒云夢道:“先生!是她咄咄相逼的!今日!要么她死!要么我亡!!”
正當二女打算真正動手時,司徒云夢卻突然向二女鞠了個躬,愧疚地訴說道:“鐵扇、慧心,你們都是我的朋友……但我實在不忍心看到你倆在我面前自相殘殺。”
“為了讓你倆冷靜一下,我決定,只能先把你倆的靈力收走……我已經別無他法了,真的很對不起!”
司徒云夢說這話的時候極盡誠懇,絕非演戲。
但鐵扇公主和敖慧心卻害怕了起來。
格外地害怕!!
因為司徒云夢越是把話說得真誠,就說明她越會認真對待!她是真想把鐵扇公主和敖慧心都收回色彩、奪走生命!沒和她倆鬧著玩了!!
司徒云夢說完這話,整個辟水結界里的空氣都瞬間凝結了。
至于收走靈力后,鐵扇公主的夫君和愛兒怎么辦?敖慧心的相公和愛女又怎么辦?司徒云夢覺得自己已經管不了那么多了,收走這倆的靈力總比讓孩子們看到娘親們打架要好,所以司徒云夢蘭指微抬,便要施法……!
“且慢!!”
敖慧心和鐵扇公主異口同聲阻止道:“先生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