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夜又道:“如果我們能保住天帝,不用你動手我們也會親自送你走!”
司徒云夢同意道:“沒錯。”
殷釋天沉默了半晌,終于頷首:“嘖嘖嘖……很佩服你總是這么自信啊,救世英雄。”
“既然你和五彩之心都不接受老夫的賭約,那么下次再見面,老夫也不會再多費口舌了。”
“只好……既分勝負,也決生死。”
說到“也決生死”四字時,殷釋天的聲音頗為沉重,這表示他也不會再保留任何實力,勢必與夜、夢、燕等人不死不休!
韓夜雖然沒有算準殷釋天會親手殺死自己的最愛,但關于殷釋天現在的心態,他自認還是算準了一些。
殷釋天搬來的兵力已足夠與九天諸神抗衡,而五大明王、八部天龍又比余下的六界英雄強上不少,如若殷釋天真有兩個世界的靈力,以夜夢燕三人現在的實力恐怕贏得也不那么輕松了。
緣何殷釋天卻主動提出將決戰時間改為七天后?
多半,是殷釋天此番倉促出關,仍未尋得完勝我方主力的法術;
少半,則是殷釋天故布疑陣,實則虛之、虛則實之,打算將眾人玩弄于股掌之間!
深思熟慮后,韓夜便對殷釋天道:“殷大教主,我雖不和你打賭,卻同意你七日后一決勝負的要求。”
“只不過,貴教在人間、妖界、鬼界、魔界和東海的各分壇已被我方摧毀,這些地方都算是我們贏了,所以最后決戰的地點只能選在神界,不得再對其余各界出手!還請殷大教主不要再偷奸耍滑,玩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那一套了。”
殷釋天聞笑了,點頭道:“可以。”
“老夫并未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本來確實是打算三天后再率眾來攻水晶宮的。”殷釋天說著,轉頭看了一眼娑伽羅,令娑伽羅只覺心頭惡寒,而后才對韓夜道:“但我這些不成器的手下卻選擇了提前進攻,也算是老夫敗了,合情合理。”
說著,殷釋天化作一團星云消失于眾人面前……
眨眼間又出現在娑伽羅身旁,并抬起了他的右手,看上去是要對娑伽羅施以懲戒了。
娑伽羅默默閉上眼來,心知教主對自己已足夠仁慈了,眼下他屢次敗于敵手,丟盡教主顏面,便是天王老子也保不住他這條命了!
娑伽羅已坦然接受了殷釋天的懲罰。
可殷釋天卻只是將右手輕輕拍在娑伽羅肩膀上,輕描淡寫地說:“下不為例……以后每一仗,我都帶著你們打。”
娑伽羅和毘沙門聞面面相覷。
娑伽羅隨后反應過來,誠惶誠恐地、感激涕零地抱拳垂首道:“謝教主寬宏大量——!!!”
毘沙門也一同感謝教主圣恩。
如果說毘沙門和娑伽羅是為暗天教主的魄力所折服。
那么不動明王等明王、天外各類神明,則均為暗天教主的實力所折服。
暗天教主完全有另立天地、重構地水火風之能!
暗天教主不失恭敬地轉而看向司徒云夢,豎掌道:“五彩之心,即便到了今日這一步,小可也依然認為我們不是敵人,仍有合作機會。”
“三千世界之主,也就是我暗天教的至高神明——濕婆大神,為了能找到您,已先后摧毀了天外天殘存的天竺世界、波斯世界和東瀛世界!”
“所以……”暗天教主殷釋天看向身后的眾多異類神明,對司徒云夢道:“他們都是一些流浪于各大世界無家可歸的可憐之人,而小可則許諾,一旦打下神界,整個娑婆世界便能成為他們固定的家園,從此逍遙自在。”
“您說……他們會不會拼盡全力打上九重天?”殷釋天問道。
對于眼前這些陌生異類,司徒云夢感覺到他們和六界眾生有相似之處,但不多,所以內心也并不想接納他們永居于此。
司徒云夢便問殷釋天:“你只考慮你們贏了的結果,如果你們輸了呢?”
殷釋天笑了,以天外秘術傳音與司徒云夢、韓夜、薛燕三人:
“我們輸了?”
“是他們輸了吧?”
“斗過蛐蛐嗎?如果我養的兩只蛐蛐斗死了一只,我作為主人應該感到難過嗎?會輸嗎?”
“哈哈、哈哈哈哈——!”
殷釋天的心聲雖然在笑,外在的表情卻回歸了深邃和鎮定。
他飛回了五大明王、八部天龍和天外諸神的陣營里。
夜、夢、燕頭一次感覺到此人比想象中還要深不可測!不能將他按從前殷無忌那套人物經歷來推算了,否則,后續的作戰也大有可能漏算他的險惡計劃!終止損失慘重!
或許,在此人心中,推翻神魔兩界并不是為了給誰報仇……只是為了滿足他那惡劣的趣味!
回歸暗天教陣營后,殷釋天就像沒和夜夢燕三人說過悄悄話似的,對六界眾生正式宣戰道:“也罷,既然你們決意擁護娑婆世界的神魔,那么七日后,戰場上再見!”
“至于五彩之心,濕婆大神還在找您,您的時間……應該不多了。”殷釋天將焦慮留給了司徒云夢,帶著漫天神明消失于誅仙劍陣內、消失于夜云東海之間。
如果殷釋天方才說的都是真的,三千世界之主摧毀了與娑婆世界相近的各類世界,那么他應該很快就能找到這里來了!
消除暗天教之禍患雖已近在咫尺,可應對更強敵人的危機卻又迫在眉睫!
司徒云夢怎么可能不焦慮?
韓夜將司徒云夢抱在懷里,盡心撫慰:“夫人,大事雖然很多,但仍需一步步走,不能自亂陣腳。當務之急,還是和大家一起收拾了這暗天教吧。”
司徒云夢點頭同意。
這時,云層中的木神句芒與其余神界元老議論了一番后,終于還是忍不住對韓夜頗有微詞地道:“韓大俠,我等都尊重你守護六界的決心,但你把我們與暗天教決戰的地方定在神界,未免有些過于草率了。”
站在神界角度,盡管他們也不希望在人間開戰傷及無辜,可決戰地點卻更希望放到魔界去。
理由也很充分:魔界荒蕪凋零,更適合大規模戰爭。
怒焱知道這家伙的外之意,一想到整個斗地都差點被威德明王炸毀,便忍不住發表議論道:“哼!你小子就直說把決戰之地定在魔界吧!看看暗天教這幫孫子答不答應你的要求!”
怒焱把重樓、水落櫻等人的心里話直接說出來了。
到底是天帝伏羲更有大局觀,他不失威嚴地對句芒道:
“行了,句芒,便按照六界之主和她丈夫的意思辦,朕已同意將決戰之地設在神界,爾等不得再有異議!”
“攻打神界本就是暗天教的計劃之一,唯今之計,只能團結六界各路大軍在神界決戰。”
天帝伏羲說罷,三清天尊帶頭附和,那么其余神明自然不敢違背。
而后,天帝伏羲將鎮守神魔井的巨靈神昭命以神召之術傳喚了過來。
“參見天帝陛下。”巨靈神昭命向天帝伏羲行禮。
“參見六界之主!”巨靈神昭命突然記起天帝伏羲的囑托,又向司徒云夢行禮。
這時,天帝命令昭命道:“昭命,從即日起,開放神魔井通往神界的通道,讓其余五界大軍能夠順利入駐,一同抗擊暗天教大軍的侵襲。”
“遵命!”昭命抱拳接旨,又問:“放行人員,也包括十地群魔嗎?”
天帝頷首:“包括。”
昭命聞,私底下帶著一絲欣喜。
因為這就意味著他的五個孩子終于有機會能正式在神界與自己重逢了!
但昭命畢竟職責所在,還是盡忠提醒天帝:“陛下,既是不分六界眾生,而臣又不善辨識正邪之術,萬一有邪魔或是暗天教細作混在其中……”
薛燕早知事情要落到自己頭上,便接話道:“那就明天再開放唄,本女俠先回家洗個澡睡個覺、看看干兒子,再去幫你看人。”
大家均知薛燕有慧眼,而且比起讀心術,慧眼辨識善惡的效率也高多了,自然倚仗薛女俠的幫助。
“是,辛苦燕兒了。”韓夜點頭,又對眾多六界英雄道:“我們各自先休息一兩日,但不要放松警惕。”
“玄女,你先行返回赤天,等我們這邊備戰好了,佛姥自會用鳳返到你身邊,屆時再把六界英雄都召集過去。”
“除了與我們一同參戰的伙伴外,六界各大勢力的強者就寥寥可數了,這樣也能減輕神界之門的通行負擔……待人員集結得差不多以后,就立即將神魔井的神界大門關閉。”
毫無疑問,增加暗天教大軍上天的難度,也是戰略的一部分,韓夜不會放過這些機會。
而眼下,東海的暗天教之危暫解,九天諸神也是時候返天布防了。
臨行前,四海龍王特向天帝伏羲俯首稱臣、拜謝諸神來援。
“不必謝朕。”天帝伏羲留下他在人間此行的最后一句話:
“朕現在也歸六界之主鳳凰佛姥調遣,如非她慈悲為懷,你們現在只怕還在暗天教惡徒手里飽受折磨……謝她,便是謝過朕了。”
須知,天帝伏羲越是大度,就越發顯得圣明,三清天尊不由得紛紛點頭。
四海龍王則心悅誠服,繼而改拜司徒云夢,并尊為六界恩主。
東海龍王設下盛宴,執意要款待司徒云夢等人,可司徒云夢卻無心赴宴。
此役,我方雖未損一兵一卒,卻無端端犧牲了佘芷。
而佘芷又是司徒云夢專門請來勸說殷釋天的。
沒想到殷釋天不但對自己的女屬下麻木不仁!對待昔日愛人竟如此狼心狗肺!!
偏偏司徒云夢又答應了菱香不殺殷釋天,答應了佘芷善待殷釋天……
為什么殷釋天這樣的畜生會有這么多女子死心塌地換他性命、為他求情?
司徒云夢想不明白。
司徒云夢專門為佘芷設立了衣冠冢,望海而建。
她也不知道該讓佘芷的在天之靈看到殷無忌的千秋大計毀于一旦,還是該讓佘芷繼續保持著她對殷無忌的純真之愛。
韓夜將司徒云夢的柔肩攬入懷中,呼吸著她身上散發出的幽蘭香氣,反思道:“夫人,你不必自責……過錯在我,是我把事情弄砸了。”
薛燕立于二人身旁道:“呆瓜,說實話,這真不能怪你。”
“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慫恿佘芷姐姐干這種事的。”
愛人和姐妹爭相攬責,司徒云夢卻無心寬解,反問二人道:“這個殷釋天,真的可以用人類來形容他的行為嗎?”
韓夜搖了搖頭。
從殷釋天果斷殺死佘芷開始,他也感受到了殷釋天的棘手與可怕。
他已無法確保自己能將殷釋天的行為邏輯分析到位了。
薛燕則道:“不能用人類來形容。”
“姑奶奶叫他陰濕天,只怕還叫輕了。”
“以后叫他陰毒天吧!”
司徒云夢想笑,卻有些笑不出來,朝著佘芷的衣冠冢拜了又拜,這才返回東海水晶宮……
東海之危既解,明州之災已除。
司徒云夢婉謝四海龍王的挽留,隨韓夜和薛燕返回川蜀之地而去。
四海龍王率龍宮全員為司徒云夢等人送行,臨行前也送了不少寶貝。
但韓夜心事重重,無心收下。
司徒云夢則憂慮難消。
薛燕毫不客氣地都給收了。
“跟著你倆過日子,簡直就是坐吃山空!”薛燕與夜夢二人同乘銀雕,在一旁抱怨道:“一個呢,大男人啥都會算計,就不算計錢!得靠姑奶奶給你們算計!”
“一個呢,公主大小姐日子過慣了,都不好意思伸手拿人家東西!”
“合著就姑奶奶當這個臉皮厚的壞人是嗎?”薛燕說著,一邊將硨磲手串戴在手腕上、一邊又將瑪瑙項鏈掛在脖子上,恨不得把水晶宮里的寶貝全都帶回去。
“你這個壞人不是當得挺開心嗎?沒覺得臉皮薄啊。”韓夜淡然回應道。
“喂!呆瓜,這我可要說你兩句了!”薛燕雙手叉腰不悅地道:“你做龍淵魔皇,姑奶奶陪你高興!”
“小夢夢當鳳凰佛姥,姑奶奶陪她樂呵!”
“怎么姑奶奶爽了,你們就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啊!再這么下去不跟你們玩了啊!!”
的確,薛燕實力大進,韓夜和司徒云夢都打心里為薛燕高興。
但卻因為眼前情勢嚴峻,各自不能盡興,起碼表情做不出那么高興。
韓夜只能朝薛燕豎起大拇指道:“厲害,薛女俠。”
司徒云夢則相對上心一點,但情緒也沒法調動太多:“燕兒當真蓋世英雄,不比阿夜遜色。”
“沒勁!”薛燕取出定海針和混天線,隨手纏在一起,朝著遠方射去,只道:“我跟干兒子玩去咯!先走一步!”
有時候韓夜和司徒云夢很羨慕薛燕,不管多么嚴重的事情,薛燕都能保持著一顆初心,逍遙自在,游戲人間。
但馬上,司徒云夢就意識到薛燕跑錯方向了,便以心靈之音傳遞給已飛出數百里地的薛燕,道:“燕兒,你去哪兒啊?”
薛燕回曰:“逗我干兒子、你乖兒子玩去啊!”
司徒云夢遙相呼應:“可……他不正在我的芥子世界里嗎?你飛那么遠干嘛?”
“忘啦!嘿嘿!”薛燕不好意思地又化作一道天藍閃電飛了回來,回來的時候仍不忘打開青鸞斗傘減了個速,以免傷到諸位同伴和朋友。
……很快,司徒云夢就飛回了太平鎮原址。
在薛燕的幫助下,司徒云夢將太平鎮方圓百里的整座土壤都變回原樣,并將其落回了那個曠世凹坑之中。
一切,又恢復了正常。
對于太平鎮里的眾生而,他們仿佛只是做了一場大夢,最終個個太平無事。
一回韓宅,薛燕就拉著司徒云夢和韓玉一起去逗韓千里。
韓千里秀眉玉目、嘟嘟模樣,端的是可愛非常。
“韓玉”雖非他的親姑姑韓玉,卻也不由自主地喜歡上了這個孩子。
她終于理解為什么后世喜歡帶孩子、薛燕喜歡帶孩子,甚至連九天玄女都喜歡帶孩子。
那得看是帶誰的孩子!
因此,一介武神的“韓玉”也在夢、燕、玄三女的幫助下帶起了孩子,把韓夜晾到了一邊。
韓夜又坐回了大院屋檐之上,背后就是那深邃的夜空。
看著自己這個其樂融融的家沐浴在燈火之中……司徒云夢一直在身邊,薛燕也未曾離開,韓夜感到滿足。
男兒在世,不求三妻四妾,只要能看到最喜歡的人在身邊過得幸福……韓夜便已覺得夫復何求。
若實在要說有何追求?
求的也不過是七日后如何挫敗殷釋天的陰謀;
求的也不過是未來如何應對三千世界之主的威脅!
韓夜從不懼怕黑暗,但不代表他天生喜歡黑暗。
只是他漸漸地理解到了,三千世界之盡頭,便是無盡黑暗。
興許在三千世界之主的眼中,韓夜賴以生存的家園只是一個彈丸之地。
可正因為世界的盡頭是黑暗,韓夜才渴望尋求這來之不易的光明,并不惜化身黑暗來守望光明。
這份光明,可以是妻子司徒云夢。
可以是同伴薛燕。
可以是孩子韓千里。
可以是親人韓玉星辰。
也可以是有血有肉的六界朋友。
總之,背對黑夜的韓夜愿意為他的所愛背負這一切的黑暗。
就好像多年前他曾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為司徒云夢守候外頭的黑暗。
也好像多年前他曾一個人在魔劍洞窟里為薛燕探尋未知的黑暗。
黑暗并不可怕,
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孤獨于世,才最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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