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小魚沒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院子里的雨水,良久之后,他像是從癔癥中回過了神,“老袁,你先起來。”
袁丁沒敢起來,因為他這一輩子,誰都不怕,尤其是在東南亞這塊,在唐人街這塊,他知道自己經營了這么久的關系網,他在這里就是土皇帝,可他永遠怕常小魚。
“常爺,我不知道你懂不懂那種感受,我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發狂的愛上了她,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得到她,我真的愛她。”
常小魚擺了擺手,示意袁丁不用再說。
“老袁,我跟安然剛認識的時候,曾經去過一個叫做望山寺的地方,跟那里的老方丈有過一次對話,他的大概意思是說,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拳頭大的,吃拳頭小的,天經地義。”
“我持有不同看法,既然他這么說了,那是不是就表明,只要我的拳頭大,我也可以欺負他?”
“其實,這沒什么天經地義,也沒什么應不應該,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真相,其實他說得對,我說的也對。”
“他對在說出了這個世界的本質,我對在要利用這個本質改變這個本質的想法。”
袁丁擦著眼淚,一不發。
常小魚此刻望向袁丁,說道:“我現在罵你,打你,意義不大,但我很想問問你,老袁,如果在唐人街,有人拳頭比你更大,有人看上了你的老婆,有人也設計弄走你的所有財富,坑害你的全家,你,怎么辦?”
袁丁眼里噙淚搖了搖頭。
“在東瀛的時候,我有一個兄弟,叫做荀志,起初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別人都喊他狗子,他老婆和閨蜜在東瀛旅游時,被當地一個幫派老大軟禁了起來。”
“你知道嗎?那個老大也很愛荀志的老婆啊,不是那種褻瀆玩弄,是正兒八經娶回家當老婆的,然而他這么做,毀了荀志的一生。”
“這件事怎么說呢,要看站在誰的角度上。”
“倘若你是荀志,你一定咬牙切齒,恨不得吃了那個幫派老大。”
“但現在的問題是,你是那個幫派老大,你搶了別人的女人,你口口聲聲說那是真愛,好,我先站在你的角度上去理解,你太愛那個女人了,愛到發狂,你為了自己的真愛而不擇手段,看起來是不是沒有問題?”
“我問你話呢,有沒有問題?”
這句話,問的袁丁一激靈,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復,跪在地上囁喏了兩下嘴巴,還是沒敢吭聲。
常小魚的眼中閃現過一抹陰冷,甚至是冷笑,“我告訴你,沒有問題。”
這個答案,讓袁丁都很吃驚。
“站在你的角度上,這就是沒有問題,因為這件事的本質,就是一只老虎看中了一只小羊羔,在吃掉這只小羊羔之前,他順手除掉領地里的其他羊群,從而達到自己的目的。”
“它怪什么?怪就怪它是一只羊。”
“這就是毒蘑菇當初與我討論的邏輯問題,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他說的是對的,不說絕對正確吧,至少他說的就是現狀,但我不服,這世界一直都是吃人的世界,從來如此,那便對嗎?”
“對不對,其實不重要。”
“小孩子才會討論對錯,真正做事的人,只想爬到更高,利用現有規則,來變大自己的拳頭,當有一天我的拳頭大到可以一錘砸死所有邪惡的時候,我就要給這個世界立規則!”
“這片土地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就是因為有太多太多像你這樣的人,擁有你這樣思想的人。”
“披拉維如此,阮黑如此,你袁丁也是如此,誠然,不是人人都有那么高的思想覺悟,不是人人都想為普羅大眾做點事,人都是自私的,都只活這一次,誰不想讓自己活的更好,更開心,更放肆呢?”
“我不想說那些假設性的話,比如假設你是那女孩的未婚夫,如果有人搶了你老婆,你心里是什么滋味?這世界哪有那么多假設,歷史車輪滾滾向前,被碾死的無辜之人數不勝數,誰有精力去扯這些閑篇。”
說到這的時候,常小魚想起了荀志,他也就是好命,遇上了自己,倘若沒有遇上常小魚呢,荀志的下場,大概率是凍死或者餓死在新宿郊區的垃圾箱旁邊,很殘酷,但這就是現實。
如同眼前袁丁所做之事,譴責?謾罵?責罰?
那些都毫無意義,真覺得這事情不好,就要想辦法從根上改變它們,正如常小魚所想,要在既定秩序下,不顧一切的壯大拳頭,從而澤被蒼生。
“我們不是小孩子了,今晚我不與你討論對錯。”
“我不吼你,也不罵你,我只想以兄弟的身份,跟你談談心。”
“你起來,坐吧。”常小魚指了指旁邊的座椅。
袁丁不但沒起來,反而重重的給常小魚磕頭,同時痛哭流涕道:“常爺,我知道錯了。”
“我一直都知道我錯了,可我不敢承認,我怕你打我罵我,甚至我怕你殺了我,可我……我……真的好愛那個女孩。”
“是啊,你愛她,你也有實力去愛她,就像你自己所說,當年你窮的時候,你做不到,現在你有能力了,你就一定要做到,其實很多人都是這樣,甚至比你陰暗一萬倍的人也數不勝數,我今晚不是要求你必須成為一個圣人,只是想從好兄弟的角度上,跟你聊聊天。”
“你起來吧。”
袁丁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他已經做好了迎接狂風暴雨的準備,然而,如同院子里那綿綿細雨般,常小魚始終沒吼他任何一句,尤其最后這句從兄弟的角度上交交心,讓袁丁破防了,所以他痛哭流涕。
眼看袁丁還是不起身,就跪在常小魚的面前,常小魚點了一支煙,再次站到走廊的邊緣,望著院子里的綿綿細雨。
“人嘛,十根手指的長短還不一樣呢。”
“你袁丁在某些人眼中,可謂十惡不赦,但在柳安然眼里呢,她可認為你是個好人呢,為啥啊,因為我現在住的這套別墅,就是你給我準備的,安然很開心呢。”
“你看,我都沒法要求自己的女人先去做一個圣人,又或者說,她不知全局,不了解你這個人,但大多數人就是這么簡單,屁股決定腦袋。”
“一個窮人,變成了資本家,還想讓他繼續沿用窮人思維,與窮人站在一起,可能嗎?”
“你說,可能嗎?”
袁丁想了想,微微搖了搖頭,“大多數人都不可能。”
“不止是大多數,至少是百分之九十九點,無限個九。”
“所以呀,老袁,今晚我不跟你討論對錯,因為我不能拿我那一套價值標準,來強行鎖到任何人的身上。”
“但是,今晚我得告訴你,有些不犯不知道的錯誤,這輩子只犯一次也就夠了,如果下次你要是明知故犯,那你就真沒拿我當兄弟了。”
袁丁哭著說道:“常爺,我拿我的命給你保證,絕對不會再有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