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頂上空,本就低垂翻滾的厚重烏云驟然加劇了涌動,如同煮沸的墨汁,無數道細密的、肉眼可見的銀色電弧在云層深處瘋狂滋生、跳躍、匯聚!
沉悶壓抑的空氣被無形的力量撕裂,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滋滋”聲。狂風變得更加暴虐,卷起的雨滴打在人臉上生疼。
常小魚的雙眸深處,亮起了兩點純粹而冰冷的銀芒,仿佛蘊含著雷霆的本源,他周身并無耀眼的光華爆發,但一股浩瀚、威嚴、仿佛執掌天地刑責的無形威壓,以他為中心轟然擴散,腳下的巖石仿佛都在輕微震顫,呼應著九天之上的狂暴力量。
閻青云站在崖邊,直面這毀天滅地的威勢,狂暴的勁風吹得他衣袍獵獵作響,幾乎站立不穩,但他卻奇跡般地挺直了腰背,努力昂著頭。
他的臉上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近乎朝圣般的狂熱和期待,他看著常小魚,看著那引動天威的身影,眼中充滿了對那主角姿態的極致向往和一絲釋然。
“對,就是這樣……”閻青云喃喃自語,聲音被淹沒在風雷聲中,但口型清晰,“這才配得上我的死……”
常小魚托舉的右手,猛然向下一壓!
“轟——”
“咔嚓——!”
一道無法用語形容其璀璨與恐怖的巨大金色雷霆,撕裂了厚重的云層,如同九天降下的審判之矛,帶著凈化一切、裁決萬物的無上意志,精準無比地貫穿了天地!
它沒有劈向地面,而是直接、純粹地貫穿了站在崖頂邊緣的閻青云!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血肉橫飛的慘烈,那道蘊含著常小魚意志與天地偉力的雷霆,在貫穿閻青云身體的瞬間,便將其存在從最基本的粒子層面徹底瓦解、凈化。
閻青云的身體,在那極致的光明與毀滅中,如同被投入烈陽的冰雪,無聲無息地消融、湮滅,他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呼喊,臉上最后定格的表情,是滿足,是震撼,是終于得見主角光芒的解脫,以及一絲凝固的、對那力量終極形態的向往。
光芒一閃即逝。
雷霆消散,云層中的電弧也迅速隱沒,只剩下低沉的余韻在天地間回蕩。
崖頂,空無一人。
閻青云站立過的地方,只留下幾縷被高溫瞬間汽化又冷凝的青煙,以及巖石上一點焦黑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印記。
狂暴的風雨依舊,海浪依舊不知疲倦地拍打著懸崖,仿佛剛才那驚天動地的一幕從未發生。
常小魚緩緩放下了手,周身那引動天威的恐怖氣息如潮水般退去,他靜靜地看著閻青云消失的地方,眼神深邃如淵,風雨打濕了他的衣衫,他卻渾然不覺。
恩怨情仇,多年糾葛,隨著那道貫穿天地的雷霆,煙消云散。
那個曾鮮衣怒馬,也曾卑微如狗;那個心懷不甘,也曾短暫輝煌;那個畢生將他視為目標、視為陰影、視為不公化身的對手,終于以他選擇的、最主角的方式,落幕了。
“塵歸塵,土歸土。”常小魚的聲音低沉,仿佛帶著一絲疲憊,又帶著勘破生死的漠然,“下輩子,若真有輪回,望你為自己而活,堂堂正正。”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空蕩蕩的崖邊,看了一眼腳下洶涌澎湃、仿佛能吞噬一切也包容一切的太平洋。
然后,他轉過身,沒有絲毫留戀,沾滿泥濘的布鞋踏在濕滑的巖石上,一步步走向荒島深處,走向那道重新在他身前無聲開啟、閃爍著微光雷電的時空門。
身影消失在光門之中。
荒島崖頂,唯余風雨如晦,怒海狂濤,太平洋的風,卷著咸腥與冰冷,一遍又一遍地吹過,將最后一點痕跡也徹底抹去。
下一秒,常小魚的身影出現在了另一座荒島上。
這里,是陶林月帶著常小魚養傷的地方,也是夢開始的地方。
常小魚踏上海岸的瞬間,腳下細沙的觸感,遠處海浪拍打礁石那沉悶又熟悉的轟鳴,以及空氣中彌漫的、混合著海藻與潮濕巖石的氣息,像一把生銹卻精準的鑰匙,咔噠一聲,撬開了記憶深處塵封的閘門。
他只身一人沿著蜿蜒的海岸線,走向那座熟悉的山坳,每一步,都像踩在時光的膠片上,倒映出那一年的狼狽、掙扎與那一抹刻骨銘心的溫柔。
山坳依舊,那塊巨大的山石像沉默的守衛,背面的凹陷處,風化的痕跡似乎又深了些,常小魚走進去,手指無意識地拂過冰冷的石壁,仿佛還能觸碰到草衣粗糙的紋理,嗅到篝火燃盡后淡淡的焦木氣息。
他緩緩坐下,位置正是當年他無數次昏睡的地方,視線不由自主地投向旁邊,那里曾經躺著陶林月,那個耗盡千年修為救他性命、重塑他筋骨的女人。
“陶姐……”一聲低語,被海風輕易卷走,只有無盡的空曠回應。
常小魚緩緩靠在了石壁上,瞇上了眼睛,記憶如潮水,洶涌而至。
“冷……好冷……”常小魚蜷縮在山坳冰冷的角落,身體透明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嘴唇慘白皸裂,發動焚心禁術的反噬,正將他拖入死亡的深淵。
陶林月面無血色,卻毫不猶豫地將他攬入懷中,用自己單薄的體溫溫暖他,那溫暖杯水車薪,常小魚的生命氣息依舊微弱得像風中殘燭。
“今日我付出一切來救你,他日,希望你不要辜負了我的期望……”陶林月的聲音帶著一種決絕的溫柔,她解開衣扣,俯下身,將常小魚的頭顱輕輕攬入懷中。
寂靜的夜里,只剩下微弱的、近乎本能的吞咽聲,那是陶林月以自身精血修為為引,化作生命瓊漿,一點一滴哺喂給垂死的常小魚,每一次吞咽,都意味著她千年道行的流逝,意味著她作為生尸之祖的根基在動搖。
常小魚混沌的意識里,只覺一股溫潤又霸道的力量涌入,修補著他千瘡百孔的軀體,滋養著枯萎的十器,他不知那是什么,只覺得寒冷在退卻,一種難以喻的舒適感包裹著他,讓他沉沉睡去。
翌日醒來,他驚異地發現自己瀕臨消散的身體竟穩住了,而陶林月,臉色似乎更蒼白了些,眉宇間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
“陶姐,我感覺不太對勁……我的身體好像在恢復?”常小魚疑惑。
“早就說了嘛,你天賦異稟,異于常人。”陶林月只是淡淡一笑,將話題引開,她開始為他制定殘酷的訓練計劃。
于是,就有了與海洋霸主鯊魚賽跑的荒誕一幕,與叢林猴子們進行草果爭奪戰,與陸地上的獵豹沖刺車輪戰,每一項都看似不可能完成,都讓常小魚在崩潰的邊緣徘徊。
他抱怨,他不解:“陶姐,這根本不是人干的事!”
甚至他還賭氣不吃晚飯,只能捂著咕咕叫的肚子賭氣躺下,結果,烤魚的香氣還是讓他敗下陣來,在陶林月“小孩子才賭氣”的笑語中狼吞虎咽。
不知過了多久,變化悄然發生,當他在風暴中超越鯊魚群,如海神般踏浪而行;當他在樹冠間如鬼魅般穿梭,讓幾十只猴子疲于奔命、最終乖乖奉上草果;當他一騎絕塵,將一群獵豹跑得口吐白沫,只能在終點線看著他悠閑剔牙時,那份成就感讓他忍不住跑到陶林月面前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