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最近在說,我們要處死急流市的前執政凱瑟琳。”霍恩一字一頓地說道,“這完全就是謠傳!”
臺下的眾人明顯松了一口氣,畢竟要是凱瑟琳被他們殺了,哪怕她是魔女,急流市的人們走出去都要失去部分被尊重的權利。
在這個信譽是擔保金的時代,如果急流市人的信譽敗壞了,那就意味著生意都會多少受到一些影響。
“但這的確體現出了一部分的民意。”
霍恩離開了演講臺,走到了高臺的前方,注視著眼前的這些信民:“所以對于是要驅逐還是保留前執政凱瑟琳,我決定交給圣父來裁決。”
所謂圣父裁決,就是和選舉教皇的那套說法一樣,“雖然我們是選出來的,但這體現了圣父的意思”。
圣座的教皇都可以用,那霍恩為什么不可以用相同的法子呢?
“我們救世軍向來認為要圣道復古,尊民攘異。”霍恩雙手手肘背靠在演講臺的兩邊,“所以,按照古老的信民大會,每人持一粒小麥投入代表驅逐和留下的籃子中,看看圣父的裁決。”
在早期的信民大會中,早期彌賽拉教會往往就是通過這種方法來達成教會內部一致。
由于小麥粒太小,誤差較大,霍恩改成了相對大一些的豆子方便稱量計算。
對于這些普通平民來說,這種方式可就夠新鮮了。
“我豆子呢?不是,我豆子呢?”
“早說啊,我豆子都吃了。”
“不是,哥們,那豆子上有一層漆的,不怕中毒嗎?”
“這不公平啊,交稅多的人應該多拿豆子才對!”
“收購豆子,一顆一第納爾,收購,收購……誒誒,你們要干什么?啊,別打了,別打了。”
看著黑衣士兵們將那些收購豆子以及試圖從商店自己攜帶豆子的人打翻在地,拖拽出去。
市議員們只能紛紛爬下木臺,到各處去維持秩序,告訴他們救世軍只承認染了紅漆的豆子,不要再試圖作弊了。
在黑衣士兵和議員等有威望的鄉老人物的帶領下,這些市民們終于開始了有秩序地在籃子中投下紅漆豆子。
在每一堆篝火旁都放著兩個藤編的籃子,在議員和黑衣士兵的引導下,他們排著隊上前,將一個個豆子丟入籃子中。
這種投票方式自然是相當簡陋,既有豆子滾出籃子的,還有沾染了灰塵和口水的。
但只要投票者數量夠多,這點誤差對最終的結果影響不會太大。
看著亂糟糟投票的信民,又看看大熱天戴著兜帽打著傘的凱瑟琳,茜茜忍不住走到了阿爾芒的身邊:
“這樣真的能洗清凱瑟琳大人的魔女身份碼?”
阿爾芒則自信滿滿地說道:“放心,冕下不可能真讓他們放逐凱瑟琳的,我都安排好了,就看這些市民們如何抉擇了。”
實際上霍恩的目的相當簡單,思來想去之后,他決定還是給急流市的市民們一個機會。
同時也是給凱瑟琳一個機會,讓她去看看這些市民到底是什么樣的。
如果市民們能越過教會的思想鋼印,將凱瑟琳留作執政,那么霍恩愿意給他們充滿勇氣的立場留下更多的自由度。
比如給他們一個類似于經濟特區的地位,僅僅拿走部分主權,還能給他們留下一部分財權。
但如果他們仍然被教會那套“魔女-教會”二元對立的敘事所影響,那就別怪霍恩使出圣父無形的大手與圣孫有形的大手了。
讓市民見識一下什么是兩手抓,兩手硬。
黑衣士兵們提著裝滿豆子的籃子來回奔波,將一籃籃紅漆豆倒入事先準備好的木斗里。
圓滾滾的豆子嘩啦啦地落入木斗中,周圍的人們,目光牢牢注視在那一人來長的大型天平上。
當最后的一籃子紅漆豆倒入木斗之中,本以為會傾斜的天平,居然維持了一種奇特的平衡。
青銅指針在豎直線上左右搖擺,連帶著眾人的心都跟著忐忑起伏了。
一秒、兩秒、三秒……時間漸漸過去。
隨著天平逐漸恢復平衡,在米特涅和卡爾等人沮喪而憤怒的視線中,那指針還是微微傾斜向了放逐。
盡管只有一絲的角度,可那畢竟指向了放逐。
站在天平旁計數的米特涅心頭一沉,在測量了角度后,才艱難地開口道:“偏,偏向放逐。”
換句話說,全城放逐凱瑟琳和保留凱瑟琳的群體,各占了大約五成,只不過持有放逐意見的稍微多了那么一點。
對于人人喊打的魔女來說,五成的支持就很不錯了。
凱瑟琳兜帽陰影下的臉色又暗淡了幾分,自己居然還帶了一絲期待,真是太可笑了。
“我就說大家都不想讓她留下。”
“我要求重選,先前那個不規范,有太多誤差了。”
“是啊,而且這種大事應該要超過三分之二才算數。”
“差不多得了,我們在選教皇嗎?大家都不去吃飯睡覺了,陪在這里和你慢慢投票?”
放逐派和保留派開始爭吵,有的要求重選,有的要求維持原判,還有的想回家吃飯。
望著吵吵嚷嚷的市民們,霍恩卻是長嘆一聲,盡管只是一絲,但急流市的市民已經做出了他們的選擇了。
“嗚啊啊啊啊啊――”
臺上傳來的大喝聲隨著傳音修士們四散開,帶著回音的蒼老叫喊聲波浪般散開。
市民從爭吵中抬起頭,朝著高臺上望去,卻見霍恩渾身顫抖,雙眼和嘴巴緊閉,雙臂不斷向前虛空蛙泳。
當然他沒有表演當初的渾身抽搐和猙獰面孔,第一是市民們看不見,第二是市民們審美水平高,不需要那樣去營造恐怖氛圍。
這是?圣孫的所謂“圣父下凡”?
不少市民們臉上露出不自然的神色,甚至帶著一絲鄙夷,這手段拿去騙騙鄉民勞工就不錯了,還想騙他們?
可隨著霍恩的顫抖和懷抱動作,周圍的救世軍紛紛開始鳴銃示意,在場的大多數人都跟著唱起了圣歌,事情就發生了變化。
那些勞工流民們都被帶著一起唱了起來,他們這些自恃理性聰明的市民反而僵直在原地,倒成了異類。
隨著歌聲到達高潮,霍恩的身體停止了顫抖,他雙手背在背后,學著過去又一次在臉上拉出了法令紋。
“見吾,為何不拜?”站在高臺一角,霍恩目視空無一人的前方半空,拖長了聲調喊道。
一聲過后,黑衣士兵們齊刷刷地半跪,而其余勞工們則學著拜圣父會修士的姿勢五體投地式地跪倒。
唯有那些市民站也不是,跪也不是,仍舊不太適應地盯著霍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