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的話,卡在了喉嚨里。
因為。
他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他的眼睛,死死的盯著那只蝦。
一開始,他只覺得可笑。
可多看了兩眼。
他笑不出來了。
那只蝦…
好像…
動了一下?
不,不可能!
是幻覺!
他閉上眼睛,用力晃了晃腦袋。
再睜開。
那只蝦,還在原來的位置。
但是…
那種感覺,更強烈了。
他好像能看到那只蝦,透明的蝦殼下,青色的血液在緩緩流動。
他好像能看到那蝦須,在水中輕輕的飄蕩。
他甚至好像能聽到…
聽到那只蝦,用它細小的節肢,劃過水流的聲音。
水?
哪里有水?
畫上,明明是白紙!
可柳公權,卻分明感覺到了一股清冽的,帶著水草氣息的…水意。
那股水意,從畫里漫了出來。
撲面而來。
讓他這個站在畫前的人,都感覺到了一絲涼意。
“活的…”
柳公權喉嚨發干,無意識的,吐出了兩個字。
他身邊的弟子,還在嘲笑著秦羽墨。
“師父,您說什么?”
柳公權沒有回答。
他的整個心神,都被吸進了那幅畫里。
他看到了。
他看到那只蝦,不是畫在紙上的。
它是活在一個,屬于它自己的世界里。
那個世界,就是這張白紙。
畫家沒有畫水,因為整張紙,就是水!
畫家沒有畫水草,因為看畫的人,心里自生水草!
這是什么境界?
返璞歸真…
不!
這已經不是返璞歸真了!
這是…
道法自然!
是以神御筆,憑空造物!
柳公權一生追求的,是“像”。
他畫的山,要像山。
他畫的水,要像水。
他畫到極致,能讓人身臨其境。
可眼前這幅畫的作者。
他根本不屑于去“畫”。
他是在“創”。
他創造了一只蝦。
他創造了一片水。
他創造了一個…世界。
柳公權再回頭,看自己滿墻的作品。
那些他引以為傲的山川河流,飛鳥走獸。
那些被世人追捧,一尺千金的“神作”。
在這一刻。
都變成了死物。
一堆堆,毫無生氣的,涂抹在紙上的墨跡。
匠氣。
全都是匠氣!
他追求了一輩子的“畫道”。
在眼前這幅涂鴉般的作品面前。
就是一個笑話。
一個天大的笑話!
“噗—”
柳公權的身子,劇烈的顫抖起來。
他指著那幅畫,眼睛瞪得像銅鈴,眼眶里,布滿了血絲。
“這…這畫…是誰…是誰畫的…”
他的聲音,嘶啞,破碎。
充滿了恐懼。
像是一個凡人,親眼見到了神跡。
秦羽墨看著他。
臉上沒有勝利的喜悅,只有一種理所當然的平靜。
她紅唇輕啟,緩緩吐出兩個字。
“歸墟。”
又是歸墟。
那個設計了“生命”時裝的設計師。
那個寫出《無名之歌》的作曲家。
那個…
柳公權腦子里,一片空白。
他感覺天旋地轉。
一輩子的信仰,一輩子的驕傲,一輩子的追求。
轟然倒塌。
他腳下一軟,整個人癱倒在了地上。
道心,再次崩碎。
秦羽墨沒再看他一眼。
她只是對著那些目瞪口呆,噤若寒蟬的賓客,宣布了一個事實。
“從今天起。”
“昆侖,將為龍國國畫,定下新的標準。”
說完。
她讓人收起畫,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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