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親隊踏著吉時抵達丞相府門口。
當云琛身著鳳袍,頭戴鳳冠,以金扇遮面,在女人們笑得花兒一般的簇擁下,慢慢走出來的時候。
周遭人群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歡呼雷動。
云琛看見整座京都城都在狂歡沸騰。
巨大的聲音環繞身邊,她一會兒高興,這嫁給霍乾念的一天終于要來臨了;
一會兒覺得不好意思,自己怎配這樣盛大的普天同慶。
老百姓們有喊她云將軍的,有喊武丞相的,還有隨著霍乾念“大帝師”身份,尊她“大娘娘”的……
赤金嫣紅的大花轎抬著她,霍乾念策馬在前,領著隊伍敲鑼打鼓地往帝師府走著。
沖天的鼓樂齊鳴與漫天絢麗的色彩中,清風微微拂動轎簾。
她不論什么時候透過簾子縫隙去望,都能望見霍乾念在頻頻回頭看她。
他穿著正紅色金繡九龍的新郎袍,面容豐神俊朗,氣度高貴無雙。
那從來平直的鋒利狹長的鳳眸,這會兒彎得月牙一般,再沒舒展過。
云琛滿腔充斥著幸福的感覺,可突然又有瞬間的心慌落寞。
這沉甸甸的花轎一顛一顛的,好像翻山越嶺似的辛苦,真的能走完丞相府到帝師府這短短千丈的路嗎?
這些紛亂的念頭在云琛腦子里來回閃爍。
她原以為,自己都第三回當新娘子了,應當既沒新鮮感,也不緊張才對。
誰知這會就跟貓爪上刺撓扭動的小蝴蝶似的,她坐在花轎里小動作不斷,心里七上八下。
直到轎子停下,震耳欲聾的鞭炮聲炸空,霍乾念玄金獅紋的靴子停在她面前,她才停下亂七八糟的念頭。
心里,腦海里,全都瞬間放空。
她緊張地屏住呼吸。
明明周圍舞樂聲、煙花聲、鞭炮聲、人們笑鬧慶賀的聲音,吵得人耳膜都疼,什么也聽不清。
可她就是清楚地聽見霍乾念喉頭哽咽著,對她說:
“琛兒,我來娶你了。”
霍乾念挑開轎簾——
大半天的迎親儀式,兩人一直隔著些距離,此刻才能近距離看看對方,卻不知為何,在視線對上的一瞬間,竟好似狂奔過十年長路,鼻頭一酸,心頭大動,雙雙落下眼淚。
這一幕反叫圍觀的人們哄笑得更加開心,各種打趣不斷。
搞得云琛又羞又慌,一下把喜婆千叮嚀萬囑咐的規矩全忘了:
天有天神,地有地煞,新娘子下花轎時絕不能腳落地,踩到泥土,否則沖犯地煞,是要婚姻不順的。
她把這話忘得干干凈凈,剛起身要下轎,鞋子差點要沾到泥,旁邊卻有一道身影飛快地沖過來,伸手墊在了她鞋底下。
厚重的新娘鞋底準準踩在那陌生的手掌上,立馬就是一道深深紅印。
云琛還沒來得及看清這人是誰,說句“對不住,踩疼你了吧?”就感到那手掌用力向上托舉。
一個熟悉的聲音淹沒在周圍嘈雜人群中,聽不出音色,只聽到低沉有力的一句:
“新娘子走穩了。平平坦坦,順順利利——”
這聲音很熟悉,帶點哽意,更多是笑意和欣慰。
云琛這會兒有點想不起來,想瞧瞧是誰。
那人卻將頭低得更深,將她往霍乾念背上一送,就扭身鉆進了人,只叫云琛看見高挑熟悉的身姿,和護衛衣裳下一抹紅袖,其他什么也沒看清。
人們的歡呼聲愈發高昂,霍乾念拍拍她的手,喚回她的注意力。
霍乾念與云琛就這樣在山呼海嘯般的祝福聲中牽手,拜天拜地……
婚儀的儀式一一進行。
不同于往常儀式結束后,該新郎官宴請賓客,兄弟們鬧洞房了。
霍乾念舉起一杯酒,向眾人敬酒致意后,就與云琛坐上了霍幫斥巨資打造的一艘巨帆寶船。
說是要邊成婚,邊一路南下去游山玩水。
一百天婚假結束了再回來。
除了幾個親信隨從,其他誰人也不帶,就連護衛們都是分別乘十八艘小船,隔老遠護衛隨行。
這架勢擺明是要與云琛過二人世界,誰也不許打擾。
親朋好友、賓客百姓們,宿醉發懵的云望與妻子朱氏、云蓮城、云嵐云恬夫婦……段捷和榮江……三門的學生們……老百姓和天威軍的將士們……所有人都在岸邊笑鬧著,目送寶船遠去。
榮易那不安分的猴精則從人群中跳起來,甩著手腕上手銬和鐵鏈,扯著嗓子朝船大吼:“老大!多補點陽氣昂——”收獲了云琛一個隔空上勾拳。
祝福聲中,寶船漸行漸遠。
隨著船隊進入洛子水,岸邊所有人物與物變得模糊,周遭終于安靜下來。
云琛揉揉笑得發僵的臉,看向與她同樣動作的霍乾念,對視一眼,“噗嗤”笑了出來。
云琛這才注意到霍乾念手掌有傷,看那包扎,還傷得不輕呢。
她趕緊捧起他的手,心疼地拆開布巾去查看:
“怎么回事?傷哪里了?”
霍乾念就跟那會變臉的川劇大師似的,什么高冷啊,威嚴啊,帝師的模樣全沒了,一頭扎進云琛懷里,撇嘴道:
“為了不耽誤娶親時辰才受的傷,好痛的……”
云琛趕緊幫他輕輕吹氣,拆開布巾卻發現他皮肉完好無損,應該就是骨頭有傷,眼下看起來沒任何問題。
她心知又被這死綠茶耍了,扔下布巾就準備收拾他。
某人卻目光幽深盯著她明艷的臉,早被她方才鼓著小腮幫子吹氣的模樣勾掉了魂,喉結一動,一吞——
云琛還啥都沒看清呢,某人就已經撲了上來。
“哎呀你干嘛?這甲板上呢,光天化日的,天還沒黑吶!”
“這九層寶船現在除了你我,沒任何人,只有船夫在一樓,隔咱們八層遠呢!我還專門找的個耳背的船夫。真的,琛兒,你信我。”
說罷,霍乾念打橫抱起云琛,徑直往提前布好的婚房而去……
大紅的花瓣層層剝落,露出雪白嬌嫩的花蕊。
香風云霧不飲而醉,朦朧紅帳籠著人影成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