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男可汗死死攥著那尊冰涼的琉璃狼雕,燭光下,“恪”字印記幽幽泛光,像極了李恪那小子嘲弄的眼睛。
一股邪火混著被愚弄的暴怒直沖腦門,他猛地揚手,狠狠將狼雕砸向地面!
“啪嚓!”
刺耳的碎裂聲撕破了帳內的死寂。
碧綠的碎片四處飛濺。
“李——恪——!”
夷男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名字,眼珠子赤紅,“好手段!一邊用妖火燒我兒郎,一邊送這邪門玩意兒嚇唬老子?真當本汗是泥捏的?!”
他胸口劇烈起伏,像拉破的風箱。
東西怎么來的?誰放的?一點頭緒都沒有!
這種被人玩弄的感覺,比挨了刀子還憋屈!
“大汗息怒!”
幾個心腹萬夫長看著暴怒的夷男和滿地狼藉,大氣不敢喘。
長安琉璃,蜀王印記…這潭水,深不見底。
夷男喘著粗氣,強迫自己冷靜。
他死死盯著地上最大的那塊狼頭碎片,那狹長的狼眼仿佛還在嘲笑他。
不能亂!李恪越是耍花招,越說明他心虛!
代州,必須拿下!
“傳令!”
夷男的聲音帶著壓不住的怒火,“全軍后撤十里!游騎給我把代州圍成鐵桶!一只耗子也不準放進去!快馬回王庭,調攻城錘!本汗倒要看看,是他的妖法硬,還是我薛延陀的攻城錘硬!”
千里之外,長安太極宮兩儀殿,空氣凝重。
龍椅空著。
十二歲的晉王李治,裹在一身明顯大一號的親王常服里,小臉繃緊,坐在御階下臨時設的監國小案后。
面前奏疏堆成小山,幾乎埋住他瘦小的身子。
殿內文武肅立,目光卻都似有若無地瞟向文臣首位——身形微胖、面容沉靜的長孫無忌。
“諸位愛卿…”
李治清了清嗓子,努力讓童音帶上威嚴,“代州…八百里加急軍報,昨夜到了。孤…已覽過。”
他小手拿起那份帶著風霜火漆印記的文書。
所有目光瞬間聚焦。
空氣凝固。
李治展開文書,照著念,聲音發緊:“臣李恪于代州泣血頓首…薛延陀夷男,率五萬精騎破白狼口!衛國公李靖…身中奇毒,性命垂危!幸賴將士用命,臣臨機決斷,以空心烽燧、火油之利,于野狐嶺…血戰!陣斬其前鋒大將阿史那力,殲敵數千,俘獲戰馬逾萬!然敵勢仍熾,代州危如累卵!懇請朝廷速發援軍糧草!遲則恐生大變!”
“嘩——!”
殿內炸開了鍋!
“衛國公中毒?!”
“五萬精騎?!傾巢而出啊!”
“陣斬阿史那力?!繳獲戰馬過萬?!蜀王…竟有如此大捷?!”
“烽燧火油?聞所未聞!”
震驚、憂慮、難以置信在群臣臉上交織。
噩耗與捷報齊至,砸得人頭昏腦漲。
李治手心全是汗,偷偷瞄了眼舅舅長孫無忌。
對方臉上無波無瀾,只微微頷首。
李治心里稍定,鼓起勇氣補充:“此乃蜀王親筆軍報,火漆完好!孤已命兵部、戶部即刻籌措援兵糧草!軍情緊急!”
他特意咬重了“親筆”和“火漆完好”,小眼神帶著一絲倔強。
老舅啊,您那點心思,外甥我門清。三哥這軍報,可是死人堆里刨出來的!
長孫無忌終于出列,朝李治微躬:“殿下臨危不亂,處置得當,社稷之幸。”
高帽戴完,話鋒立轉,“然,蜀王奏報雖急,細節仍需詳查。五萬敵軍,非同小可。衛國公中毒,源頭必須徹查!至于烽燧火油之利…臣斗膽,請殿下待后續戰報核實,再論功行賞。”
滴水不漏。
肯定了程序,給戰功打了“待核實”的戳,更把李靖中毒這顆雷拋了出來。
李治張了張嘴,想吼“三哥不可能謊報”,可看著舅舅那張無風無浪的臉,再看看下面一群老狐貍,話又咽了回去,只悶悶“嗯”了一聲。
當太子累!當監國太子更累!說句話腸子都得打結!
散朝,長孫無忌沒回府,直奔武庫司,臉色沉凝。
“趙司丞呢?”
劈頭就問。
一個主事官臉白如紙:“稟…稟司徒,趙司丞…昨夜突發急癥…沒了!”
“沒了?!”
長孫無忌瞳孔驟縮,“何時?何癥?”
“亥時前后!心疾突發,郎中到時,人已涼透…”
主事官聲音發顫。
武庫司一把手暴斃,天大的簍子!
長孫無忌心頭猛沉。
>gt;太巧!
他疾步走向機密庫房,聲音冷厲:“太原調撥的‘伏遠連弩’,三百具,入庫清點了?”
主事官噗通跪倒,哭腔都出來了:“正要稟報!那批弩…昨夜本該入庫…可…可押運軍士和連弩…連人帶弩…全不見了!只在城外十里亭…找到幾輛空車和…軍士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