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屏風上的《猛虎下山圖》被緩緩取下時,揚起的塵埃在光柱里浮沉,如同父親生前吐出的雪茄煙霧,終究散作虛無。
直到戴絲絲被傭人攙扶著踉蹌進屋,他才將視線落回腕間的翡翠袖扣。
那枚十六歲生辰時的禮物,內側陰刻的“云華”二字正貼著脈搏輕顫。
冰涼的觸感透過襯衫袖口滲入皮膚,恰似父親當年拍著他肩膀說“戴家未來靠你”時,掌心里未散的余溫。
“大少爺,您……”管家捧著打包好的樟木箱,聲音里帶著試探。
戴云華垂眸望著管家捧來的樟木箱,指腹無意識碾過西裝內袋里那份剛剛簽署的《協會第四季度撥款申請》。紙面還留著父親批閱時的指紋,此刻卻被他攥得發皺,宛如揉碎的宿命契約。
“把父親藏在書房第三格抽屜暗格的檀木盒交給朱雀局。”他的聲線沉得像浸透墨汁的宣紙,骨瓷茶杯輕擱在廊柱上,杯底與青石碰撞的脆響,恰似父親生前敲碎雪茄灰的節奏。
“還有,通知司機備車,我要去武道協會。”然而很快他就意識到車輛已被查封,他指尖叩了叩褲線處的褶皺,“算了,我自己打車過去。”
房間深處,戴絲絲的哭嚎漸弱成斷線的抽噎,像被暴雨打濕的風鈴。
朱雀局探員抬走保險柜時,金屬滾輪在青石板上碾出銀蛇般的冷光,那道細長痕跡蜿蜒至月洞門,恰似溫羽凡破邪刀劃破晨霧時留下的刀光殘影。
戴云華立在門廊下,望著銀河傾瀉般的星斗,忽然想起父親攥著他手腕說“真正的刀刃永遠藏在鞘里。”時,掌心傳來的灼人溫度。
他摸向西裝內袋里的牛皮紙袋,指尖觸到文件邊緣的鎏金封蠟——那是父親用私印蓋下的最后指令,紙張紋理間還滲著未散的雪茄味。
夜風卷著枯葉掠過門楣,戴家匾額上剝落的金漆如碎星墜落,露出底下船木雕刻的家徽。
戴云華踏過滿地狼藉走向大門口,身后傳來戴絲絲的尖叫:“哥!你要去哪?別留我一個人!”
戴云華的腳步猛地頓住,皮鞋尖碾碎了半片纏枝蓮紋瓷片。
銀河的碎光落在他顫抖的肩線,卻終究沒能讓他回頭。
當出租車關門的悶響劃破夜空時,他西裝內袋里的牛皮紙袋正抵著心臟,那里裝著比刀刃更鋒利的秘密,也裝著戴家最后一道未拆封的宿命。
當晚,另一隊朱雀局特勤隊如雷霆般突入武道協會總部。
王府正殿鎏金雕花的會客廳里,蔣明哲正端著琺瑯彩茶盞品鑒新到的龍井,直到冰冷的手銬扣上手腕時,他仍瞪著雙目,一臉不可置信:“你們干什么?我可是武道協會會長!”
帶隊的特勤隊長將《逮捕令》拍在茶幾上,壓紋里的“走私文物”“販賣人口”字樣,像燒紅的烙鐵燙進蔣明哲眼底。
“蔣會長,您涉嫌與戴宏昌勾結走私文物、販賣人口,現有證據鏈完整。”特勤隊長的戰術靴碾過滿地散落的《資源倍增協議》,靴底沾著的草屑落在蔣明哲锃亮的皮鞋邊,“請跟我們走一趟。”
“等一下!這些事情我沒有參與,都是……對都是戴宏昌干的……那家伙才是主謀……”蔣明哲的辯解被金屬手銬的碰撞聲撕碎。
當被押解著經過舊檔案室時,蔣明哲忽然發現檔案室的檀木大門正敞開著。
“慕容逸塵”的檔案盒早已被取走,戊字架第三層只剩道積灰的空痕,恰似他這些年在協會權力版圖里挖空的窟窿,此刻正灌著穿堂風,嗚嗚作響。
審訊室的白熾燈發出蜂鳴般的震顫,蔣明哲盯著單向玻璃上扭曲的倒影。
自己臃腫的面孔被光線切割成數塊,早沒了武道協會會長的風光無限。
他的雙手被固定在冰涼的鐵桌上,腕骨抵著凹槽發出咔嗒輕響。
面前不再是金磚堆砌的山,而是戴宏昌海外賬戶的轉賬記錄,每一筆帶小數點的數字都像枚鋼針,扎進他視網膜深處。
“那些文物都是戴宏昌經手的……人口販賣是戴宏宇在操辦……”他的聲線從辯解滑向虛脫,尾音混著額角滾落的冷汗,砸在不銹鋼桌面上迸成星點,“我只是……按協會的老規矩走賬……”
“規矩?”主審官推了推眼鏡,將一疊照片甩在他面前。
戴家地下室的霉斑背景里,青銅鼎器的饕餮紋間清晰映著他的指紋,那些渦旋狀的紋路在閃光燈下泛著油光,恰似他這些年在協會賬冊里做的假賬。
“這就是你說的規矩?”
蔣明哲癱在椅子上,目光呆滯地望著天花板。
他忽然想起掛在會客廳的那句“江湖不是打打殺殺,是人情世故”,此刻卻覺得這鎏金大字像極了自己親手鍛造的金絲籠。
用金條焊死的欄桿里,他困著戴家的野心,也把自己的脖頸卡在了絞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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