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九點整。
東山縣委大樓三樓,小會議室。
厚重的深紅色窗簾半掩著,過濾掉盛夏過于熾烈的陽光,只在光潔的橢圓形會議桌表面投下幾道朦朧的光帶。
空氣里彌漫著新泡開的龍井茶香,混合著紙張、皮革和一絲難以喻的、屬于權力核心區域特有的沉靜氣息。
這里即將召開江昭寧就任東山縣委書記后的第一次縣委常委會議。
在門口,劉世廷與一眾常委迎接江昭寧。
劉世廷的聲音不高不低,吐字清晰,開始逐一介紹其他的常委成員。
每一位被點到的常委,都微微頷首致意。
江昭寧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既不疏離,也不過分熱絡。
握手,寒暄,點到即止。
然后,他坐到了主位上。
從主位開始,順時針或逆時針,每一位常委的座次都嚴格對應著其權力序列和黨內排名。
其他常委也各自無聲而熟稔地落座在自己的位置上。
在官場,這是絲毫不能亂的。
沒有人會坐錯,也沒有人能坐錯,這刻在骨子里的位次規則,本身就是權力序列最直觀的體現。
十一位常委,代表著東山權力的巔峰,此刻已悉數落座。
劉世廷清了清嗓子,目光掃過全場,最終落在江昭寧身上:“人都到齊了,江書記,您看?”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聚光燈般,瞬間聚焦在主位。
按照慣例,新任書記的第一次常委會,必然有一番慷慨激昂、提綱挈領的就職演說,闡述施政理念,凝聚班子共識。
有人已經悄悄翻開了筆記本,鋼筆吸飽了墨水,準備記錄要點。
組織部長周明清甚至下意識地調整了一下面前擺放的錄音筆角度。
眾人屏息。
等待著江昭寧準備開篇的長篇大論,無論精彩與否,這都是一種固有的模式,早已習以為常。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江昭寧沒有拿任何講稿。
“各位同志,”他開口了,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瞬間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感謝世廷同志的介紹。”
“客套話就不多說了,以后一起共事,有的是時間慢慢熟悉。”他的目光平靜地掃過每一張臉,仿佛在無聲地確認著什么。
沒有冗長的發?連書面稿子都沒有?
這完全不符合常理。
幾位常委下意識地交換了一下眼神,困惑中帶著一絲驚訝。
劉世廷臉上的笑容似乎也僵硬了半秒,隨即恢復如常,只是放在桌下的手指,無意識地捻了捻。
江昭寧當然不會提及昨天下午那場驚心動魄的“遭遇”。
蔣文光?在他眼里,那不過是一只嗡嗡亂撞、不知死活的臭蟲,連讓他多費口舌的資格都沒有。
聚眾襲擊縣委書記,叫囂往“死里打”!
這消息在昨天就已經如同燎原的野火,不脛而走,燒遍了東山官場每一個隱秘的角落。
這在哪朝哪代,都是不可饒恕的重罪!
他一說出這話,這個盤踞東山多年的“蔣老板”及其團伙的性質,就已經永遠被釘死在了“黑社會性質組織”的恥辱柱上。
政法委書記趙強再清楚不過,這家伙的黑社會組織頭子的身份其實早已被界定,被列入公安廳的督辦案件。
只是還處于外圍調查取證階段。
江昭寧的“介入”,或者說,蔣文光的瘋狂撞槍口,只不過是一個導火索,提前引爆了這顆早就該清除的毒瘤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