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委會議室那扇厚重的實木門緊閉著,像一道沉默的界碑,隔開了外界的喧囂與內里的權力場域。
喬國良站在門前。
他深吸一口氣,抬手,指關節僵硬地彎曲,在深色木門上叩擊了三下。
“篤、篤、篤。”
聲音空洞,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回響。
“請進!”
門內傳來的聲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和,卻像一道冰冷的指令,瞬間穿透了厚重的門板,精準地釘在喬國良繃緊的神經上。
他推開門,一股沉凝的空氣撲面而來。
江昭寧坐在寬大主位的高背椅上,身體微微后靠,雙手交疊放在桌面的一份文件上,目光如同實質的探照燈,早已聚焦在門口。
喬國良幾乎是挪進來的,腳步沉重得像灌了鉛。
他目光低垂,不敢直視那目光的源頭,只盯著自己沾滿泥灰的鞋尖在光潔如鏡的地板上移動。
他走到會議桌對面,拉開一張椅子,動作僵硬地坐下,脊背挺得筆直。
雙手規矩地平放在膝蓋上,指尖卻不受控制地微微蜷縮、顫抖。
整個人像一塊被強行釘在椅背上的木板,每一寸肌肉都繃得死緊,只有額角沁出的冷汗無聲地滑落,洇濕了鬢角。
“喬隊,”江昭寧的聲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語調平穩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還認識我嗎?”
這平平淡淡的一句,卻如同驚雷在喬國良耳邊炸響。
他猛地抬起頭,迎上那雙深潭般的眼睛,巨大的惶恐瞬間攫住了他。
他嘴唇哆嗦著,結結巴巴地開口:“江、江書記……我,我……”
他感覺喉嚨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聲音干澀嘶啞,“我有眼不識金鑲玉啊!”
“眼拙!實在眼拙!”
喬國良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喉結劇烈地滾動,“我……我當時語不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請您……請您千萬諒解!”
“大人不記小人過……”
他幾乎是語無倫次,額頭上的汗珠匯成細流,滾落下來,砸在深色的警褲上,留下深色的印痕。
江昭寧身體微微前傾,手肘撐在桌面上,十指交叉,支撐著下巴。
他臉上依舊沒有波瀾,目光卻像手術刀般銳利,直直刺向喬國良:“喬隊,你當時錯了嗎?”
“錯!錯了!大錯特錯!”喬國良忙不迭地點頭,額上的汗更多了。
“哦?”江昭寧眉梢幾不可察地抬了一下,“那錯在哪兒?說說看。”
“錯在……錯在……”喬國良腦子一片混亂,本能地將最直接、最恐懼的答案脫口而出,“錯在我有眼無珠!”
“不知道您是縣委書記!冒犯了您……”
“呵。”一聲極輕的、帶著冷意的嗤笑從江昭寧鼻腔里逸出,打斷了他。
那笑聲很輕,卻像一記重錘砸在喬國良心上。
“那就是說,”江昭寧的聲音陡然沉了下去,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當時站在你面前的,如果是個普通老百姓,甚至就是個外地來的、連‘溪都’都念不明白的‘土老帽’,你喬國良大隊長那番居高臨下的‘教訓’,就是對的?”
“你眼中的對錯標準,是看對象的身份?”
“因人而異?”
“縣委書記說的話就是金科玉律,永遠不會犯錯?”
“普通老百姓就可以隨意被你奚落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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