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話已經無需出口。
董海仿佛看到了兒子董小磊在公安局被排擠、被刁難,最終黯然離開的場景。
看到了自己苦心經營多年、賴以生存的信息中心主任位置轟然倒塌。
甚至看到了更可怕的、無法說的深淵。
劉世廷的能量,他毫不懷疑。
在這小小的縣城,縣長要碾碎他這樣一個小人物和他兒子的前途,易如反掌。
他只要對在座的李國棟使一個眼色就成。
辦公室里的空氣凝固成了沉重的鉛塊,死死壓在董海胸口。
窗外,慘白的閃電猛地撕裂厚重的雨幕,瞬間將室內映照得一片青白。緊接著,一聲驚天動地的炸雷在頭頂轟然爆響!
“轟隆——!!!”
這聲巨雷仿佛直接劈在董海的靈魂深處。
他渾身劇烈一顫,整個人像是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撞得他肋骨生疼,太陽穴的血管突突直跳,幾乎要爆裂開來。
他大口喘著粗氣,眼前陣陣發黑,身體不由自主地搖晃了一下,全靠下意識地伸手撐住冰冷的桌面,才勉強沒有癱軟下去。
指尖觸及桌面的瞬間,那冰冷堅硬的觸感反而讓他打了個激靈,一股更深的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
對面的劉世廷,在雷光閃過的剎那,臉上的表情似乎也微微凝固了一瞬,隨即又恢復了那種掌控一切的深沉。
他坐在寬大的皮椅里,像一尊冰冷的石雕,無聲地承受著董海投射過來的、混雜著絕望、恐懼和最后一絲掙扎的目光。
時間仿佛被這聲驚雷劈成了碎片,又緩緩粘合。
窗外的雨聲重新灌入耳中,嘩啦啦,永不停歇,如同命運的鼓點。
董海撐著桌面的手,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顫抖著。
他死死咬著下唇,嘗到了一絲鐵銹般的血腥味。
腦海中,兒子的笑臉和劉世廷眼中那深不見底的寒意交替閃現,瘋狂撕扯著他僅存的理智。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秒鐘,也許像一個世紀般漫長。
董海終于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抬起眼皮。
他的目光不再閃爍,不再掙扎,只剩下一種被徹底抽干了所有生氣的、認命般的空洞。
那空洞深處,是濃得化不開的絕望。
他張了張嘴,喉嚨里像堵著滾燙的沙礫,發出嘶啞破碎的聲音,每一個字都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我……明白……了,劉縣長。”
聲音低得幾乎被雨聲淹沒。
劉世廷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牽動了一下。
那不是一個笑容,更像是一個冰冷的、確認獵物入網的信號。
他微微頷首,沒有再說一個字,只是用那雙深潭般的眼睛,無聲地施加著最后的壓力。
董海再也不敢看那雙眼睛。
他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軀殼,麻木地、僵硬地轉過身。
腳步虛浮,深一腳淺一腳地挪向那扇沉重的、隔絕著辦公室與外界的實木大門。
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烙鐵上。
他的手搭在冰涼光滑的黃銅門把手上,金屬的寒意瞬間刺透掌心,直抵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