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宏宇似乎被周正平這突然變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
他臉上的笑容有點僵硬,下意識地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掩飾著那一瞬間的心虛。
他大概也意識到,自己的意圖,已經被對方徹底看穿了。
“張總,”周正平終于開口,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奇特的平靜,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你的難處,我聽到了。”
張宏宇眼睛一亮,身體又往前傾了傾,臉上露出期待的神色:“周縣長,您能理解就好!”
“我就知道您……”
周正平抬手,輕輕打斷了他,語氣依舊平穩:“理解歸理解。但書記的指示,是鐵律。”
“工程,不能停。”
“后續資金,必須跟上。這是死命令。”
張宏宇臉上的期待瞬間凝固,慢慢轉為愕然和更深的不解。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辯解什么。
周正平沒有給他機會,繼續說道:“你剛才說的那些困難,是客觀存在的。”
“但克服困難,完成任務,才是關鍵。‘職務效應’……”
他微微停頓了一下,目光如刀鋒般掃過張宏宇的臉,“不是靠抱怨就能自動獲得的。”
“它來自于關鍵時刻,解決問題的能力,來自于對上對下,都能交出的那份令人信服的答卷。”
他的話像冰水,澆在張宏宇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上。
“三天,”周正平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張宏宇,語氣斬釘截鐵,“我只給你三天時間。”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私人交情也好,刷臉也好,求爺爺告奶奶也好,六百萬的資金解決方案,必須拿出來。”
“我要看到具體的計劃,可靠的來源,明確的時間表。”他拿起放在沙發扶手上的公文包,動作利落,“三天后,我會再來。”
“如果到時候,我看不到切實可行的方案……”
周正平沒有把話說完。
只是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停頓和一個冰冷的眼神。
那眼神里的含義無比清晰:要么拿出真本事解決問題,證明你配得上那個位置。
要么,就證明你只是個會耍嘴皮子、關鍵時刻掉鏈子的庸才。
那么,城投總經理的位子,你想都別想。
他不再看張宏宇瞬間變得煞白的臉。
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門口。
周正平沒有回頭,徑直走向自己的車。
司機早已發動了引擎。
坐進后座,車門關閉,隔絕了外面的喧囂。
車子平穩地融入略顯空曠的街道。
周正平靠在椅背上,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
車窗外的景物飛速倒退,陽光透過貼膜的車窗,在車內投下變幻的光影,掠過他緊閉的眼瞼和略顯疲憊的面容。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真皮扶手。
張宏宇的算計,赤裸裸地攤開在面前,帶著令人厭惡的市儈和貪婪。
他試圖用那六百萬作為籌碼,將他周正平也綁上他的戰車。
這無疑是下作的一步棋。
然而,更深的寒意并非來自張宏宇本身。
官場這張巨大的棋盤上,每個人都只是被無形之手撥弄的棋子。
甘蔗沒有兩頭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