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罷
曲江亭內,一片死寂。
針落可聞。
只剩下那奔流不息的江水,和那吹過眾人耳畔的、仿佛帶著千年風霜的……
冷風。
不知過了多久。
“啪嗒。”
一聲輕響,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是狀元郎蕭安,手中的玉箸,無力地滑落,掉在了地上。
他卻渾然不覺。
他只是呆呆地看著那個站在亭邊、衣袂飄飄的青衫背影,那張一向倨傲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種難的畏懼。
都說文人相輕。
可他此時此刻,只感到了一道無比巨大的鴻溝橫在自己和林昭之間。
哪怕窮極一生,恐怕都無法跨越。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東方瑞喃喃的重復著這一句,只覺得一股難以喻的蒼涼和豪邁涌上心頭。
他呆呆的站在亭邊,望著那滔滔江水,面色竟有些泛白,身體在寒風中竟不自覺的微微顫抖著。
輸了。
輸的徹頭徹尾,甚至連辯駁的余地都沒有。
他窮經皓首六十載,引以為傲的格律、對仗、氣勢種種詩賦技巧。
今日,竟被一個尚未弱冠的少年,用一首短短的詞,擊得粉身碎骨,體無完膚!
那是一種被徹底碾壓的無力感。
“太傅大人。”
一個平淡的聲音自他身后傳來。
東方瑞緩緩轉過身,卻見林昭已經不知何時重新回到了席間。
他依舊是那副箕踞而坐的樣子,面色淡然,給自己斟滿了一杯酒。
就好像剛才的那首詩是他隨手而為一般,沒有消耗一點兒心力。
這不由得讓東方瑞心中一凜。
林昭端著酒杯對著東方瑞遙遙一敬,淡淡的說道:“太傅大人。”
“今天這第一場,似乎是林某僥幸占了上風。”
“不知這第二場,太傅大人打算何時開始?”
東方瑞收斂起臉上的表情。
所有的震驚不甘,羞惱都好像從未出現過一般,盡數斂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古井無波的平靜。
他走回自己的座位,緩緩坐下,然后對著林昭舉起那杯涼透的酒。
“林大人,好詞。”
“老夫……受教了。”
說罷,他竟真的將杯中冷酒,一飲而盡。
這一手坦然認輸的氣度,看得在場所有舉子,包括趙申在內,都不由得心生一絲敬佩。
不愧是當朝太子太傅,三朝老臣,這份胸襟,確實非常人能及。
但林昭看向他的眼神卻愈發凝重。
一只被驚醒的雄獅可比一只只會張牙舞爪的老虎可怕的多。
果然,東方瑞放下酒杯,不等任何人說話,便將話題自然的引向了下一局。
“詩賦一道,講究的是天賦靈犀,林大人有此佳作,老夫心服口服。”他的語氣,就像是在和一個老友切磋一般,“不過,科舉取士,終究不是只看詩才。”
“我等讀書人,立身之本,在于經義。”
“若經義不通,則所學無根,所行無據,縱有天縱之才,也恐會誤入歧途,于國無益。”
到底是當世大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