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精力,都在斷斷續續閉關修行武學的那兩年,得到了淋漓盡致的發泄——
他的武功在這兩年突破了新一層境界,用俗話說的,便是已臻化境了……
然而事實證明,該來的,早晚還是會來的,任他自命不凡、天縱英才,也逃不掉“情”之一關。
楚離淵閉關的時候,除去練功,偶爾也練練字畫。
云錦……
婚書上寫著的這兩個字,偶爾也盤旋在他的腦海中……
九月十二,是她的生辰。可惜那時她方來幽州城不久,他忙著冷落她,從來也未有過半點表示。
一片蒼梧意,氤氳生棟梁。下簾山足暗,開戶云添光。
偏使衣裘潤,能令枕簟涼。無心伴行雨,何必夢錦王。
她的名字里,大概,是另一個傷感的故事吧。
想著想著,一個“云”字便出現在了原本已經快要臨摹完成的字畫里。
一副好好的作品,便在瞬間宣告失敗了……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他不顧形象地揉了揉額前的碎發,又將那副字揉碎了丟了開去。
然而重新鋪上一層宣紙,他頭腦一熱,提筆寫下的卻是蒼勁有力的“棲梧”兩個大字……那一刻,他暗道自己是真的瘋魔了,還瘋得徹徹底底無法自拔!可是看來看去,還是舍不得撕了,筆尖蘸了墨又在后頭添了個“齋”字——
好像不做點什么,他那顆無處安放的悸動的心,便難以讓他夜半安眠……
一塊“棲梧齋”的牌匾幾日后便拓好了,掛到了幽州內城某處冷冷清清的宅院里。
云錦看見那字,直道寫得好看,可是自然還是沒有人會告訴她,這莫名掛上的牌匾題字出自何人之手。
她默默在心里念了幾遍“鳳棲梧”……日子久了也便不當一回事了。
楚離淵潛心“修煉”,偶爾也有些下屬覺得要緊的事傳到他耳里,要他定奪。
那年春天,有一批走南闖北的商人,想借幽州城舉辦一次商會。
茶葉、藥材、絲綢等物品,沒有一樣打動了他——當聽說有一隊帶著花木的商人想辦花市時,鎮北侯卻意外地動了心。
漠上氣候不佳,花木品種稀少,當然,喜歡侍弄花草的民眾本也不多……可他心念一動間,不知怎的就任性了一回,特批了那隊花木商人進城。
消息傳了開去,待到花市舉辦的那天,還真的來了不少湊熱鬧的人。
避開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單人快馬,出城去了一趟——
當年幽州城遭逢劫難,毀于一旦。
父親的墓,就修在了城郊一處稀疏的林子間。清明細雨綿綿,他在父親的墳前默默佇立了半日,方取下背上的那物來——
祭奠先人,他未帶什么其他東西,唯有一張古琴,被隨手鋪設開來。
從來不于人前彈琴的楚離淵,稍一踟躕后,十指輕挑,撥弄了琴弦。
緩慢悠長的沉沉琴聲在幾棵樹木新生的枝葉之間穿梭,猶如往事在人的頭腦中反復回旋蕩漾……
一曲終了,他輕輕撫過琴弦:“您說,這世間真的有情……值得耗費一生去強求?”
從父母的一生來看,情愛這東西,實在是誤人不淺。
他不信愛,也寡于情,在他看來,那些都是庸人自誤罷了。
留了那張古琴,默默陪伴著那一座孤墳,年輕的楚離淵自認看透了世事,翻身上馬,準備回去繼續他的“修行”。
然而不過半路上,原本篤定的情緒,意外地又一次動搖了。
城東花市,百花齊放,妖嬈團簇,清香撲鼻……
他早就過了風花雪月的年紀,然而看到這大漠難得一見的繁花似錦,腦海中便冒出了一個小小的影子來。
紅衣灼灼,容顏卻清麗嬌俏,性子看起來亦嬌嬌軟軟,恰似暮春時無聲于枝頭綻放的花朵,明明香氣襲人,卻被遮掩在了一片繁盛春光里。
那個隨著時光漸漸悠遠了的身影,在眼前漸漸變得明晰起來時,其實他并不意外。姑娘家心性,看到了花花草草便走不動路,況且整個大漠,大概也沒有第二個姑娘,能比這個異邦來的女子,更加有賞花的閑情雅致了……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