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裊裊,將透明的杯壁暈染開一小片朦朧,茶葉在溫水中緩緩舒展,沉浮不定。
王海峰下意識地舔了一下發干的嘴唇-->>,喉嚨里發出一個細微的吞咽聲,才重新拾起被打斷的話頭,聲音里混雜著刻意醞釀出的苦惱與謹慎斟酌,“江書記,情況……說實話,不太理想。”
“至今還沒有關鍵性的、能一舉定案的突破。”
他語速放慢,像是在掂量每個詞的分量,“您也知道,能拿到我們‘雙規’點上去的,哪一個是易與之輩?”
“都是些久經風浪的……”
他忽然想到一句老話,很自然地接了上去,“套用句老話,全都是‘洞庭湖的麻雀——見過大風浪的’!”
“心理素質那是一個比一個硬,反調查那套動作熟得不能再熟了。”
洞庭湖的麻雀……還真會挑詞兒。
江昭寧不動聲色地將對方的表情盡收眼底,心里滑過一絲冰涼的審視。
眼前這個王海峰的臉,和不久前那張充滿戰斗氣息的臉孔,仿佛被時空硬生生地割裂開來,成了兩個人。
那刮骨療毒,絕不姑息的表態,眼神灼灼,仿佛已經看到了輝煌的勝利。
那些斬釘截鐵的話音此刻在江昭寧腦海里翻騰回響,與眼前這個坐在角落沙發,眼神閃爍、肩膀無意識微微塌陷下去的王海峰,無論如何也重疊不到一起去。
“所以你的結論是,”江昭寧的聲音沉穩依舊,沒有絲毫提高,但字里行間那種綿里藏針的追問感卻陡然加重,“一個個頂硬的?一個突破口都找不到?”
他那看似平靜的目光變得更銳利,仿佛實質的探針,要刺進對面軀殼之下那團撲朔迷離的意圖里,“核心問題在哪里?是我們手中的證據份量還不夠敲開他們的嘴?”
他看著王海峰額角滲出薄汗,卻仍在躲閃他的視線。那汗珠帶著一種令人不悅的油光,“……還是,我們辦案的思路本身出了偏差?”
這最后一句追問,像一把輕而鋒利的柳葉刀,不著痕跡地切入了核心的審視層面。
王海峰的呼吸微不可察地屏了一瞬。
他仍舊看著那杯蒸騰著熱氣的茶,目光卻像是被霧氣中的什么東西牢牢釘住了。
那嫩綠的茶葉起起落落,沉沉浮浮。
他放在膝蓋上的手小幅度地搓動了一下指腹,仿佛掌心汗濕了。“專案組那邊組織了幾次深入分析會。”
他終于開口,聲音低沉下去,帶出幾分推敲案件特有的凝重感,像是要將自己更深地埋入這技術性探討的外殼之下,“梳理下來啊,情況非常復雜。”
“初步判斷是,在我們動手之前,”他抬起頭,視線匆匆掃過江昭寧,隨即又飛快地落回桌面某處,“這幾個人很可能已經串供。”
“攻守同盟早就形成了鐵板一塊,短時間內硬撬,代價太大,效果還未必好。”
“再者說,”王海峰的語氣里帶上了一種在基層辦案時常見的、近乎無奈的慨嘆,這是他多年歷練出的本能腔調,用以解釋無數次碰壁后的現實,“他們這些人,說到底,還抱有一種非常頑固的、非常僥幸的心理!”
他攤了攤手,像是在進行一項無望的實驗,“總覺得只要自己牙關咬死了,一不發,我們這邊也就無計可施了。或者——”
他苦笑著,聲音壓得更低,帶了點剖析人性陰暗面的老辣,“完全歪曲政策,認定‘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
“這種心理暗示把他們強化得……咳,個個都成了煮熟的鴨子,肉爛了,那張嘴,”他頓了一下,眉頭深深蹙起,一臉真實的苦相,“愣是死活也撬不開縫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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