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璨母親白天找過我,說了一些話,我希望陳先生也可以聽一聽,我這等小人行徑,自然齷齪,但也算是聊表我的誠意。”
李志茂對陳平安的背景十分忌憚,不愿與其交惡,毫不猶豫的就將顧璨娘親賣給了陳平安,以此來求和。
陳平安眉頭一皺,目光落在了白玉碗上,右手翻動,將那枚陪祀文廟的圣人玉牌收起,隨后手掌落下,蓋在碗口之上,將水霧震散。
劉志茂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后臉上露出了敬佩的神色,恭維道。
“陳先生真乃正人君子也,是劉志茂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陳平安縮回手,雙手籠袖,臉上依舊沒有任何的情緒變化,冷冷的說道。
“我知道她是怎么樣的人,也明白她會怎么想,也許她說的話會讓我心冷,但在我搬出春庭府的那一刻,她的語行為就已經與我沒有多大關系了!”
“當年在泥瓶巷,你為了幫助自己顧璨留住小泥鰍的機緣,先以秘術蠱惑了云霞山蔡金簡,后又以陰毒的旁門神通,悄悄在我心頭刻下了一心求死四個字,誘使我去刺殺蔡金簡和苻南華,以卵擊石,讓我徹底消失。”
陳平安不是榆木腦袋,更不是什么濫好人,他這幾年游歷浩然天下,也曾殺過人,經歷過陰謀詭計,哪里不清楚顧璨娘親的想法,對劉志茂所說的不感興趣,他只求問心無愧,還了當年的一飯之恩。
“當年是我的錯,陳先生背后那位大劍仙為此還斬斷了我一條左臂,讓我道心蒙塵,使我大道斷絕,最后更是將我趕出了驪珠洞天!”
“當然,若是陳先生還不解氣,可以用你的那柄半仙兵刺我一劍,我絕對不還手,自此咱們恩怨兩清!”
陳平安書簡湖一行讓他心灰意冷,對世道人心有了幾分失望,聽到劉志茂如此說,他眼中閃過一絲錯愕,他沒有想到當年周玨會為他出頭,斬斷了劉志茂一條左臂,心中涌現出了一股暖流,再次燃起了對這個人間的希望。
劉志茂給人的印象就是沉默寡,惜字如金,但對誰都是笑臉相向,但這只是他的假面具,實則道貌岸然,心狠手辣,在書簡湖極具威懾力,是假真君,笑面佛,袖藏修羅刀。
陳平安深吸了一口氣,將腰間那枚銀白色的養劍葫摘下,拔掉了塞子,向白玉碗中倒酒,清冽的酒水飛濺,一股醇厚的香氣彌漫擴散,讓劉志茂鼻翼微微抽動,聞出了這乃是書簡湖最有名的烏啼酒。
陳平安將養劍葫放在了桌上,又伸手將白玉碗推到了劉志茂的面前,笑著說道。
“刺你又能如何?也傷不到真君分毫,山上仙家可是有不少替死手段,我又何必做這種無用功呢?!”
劉志茂對陳平安的反應也不感到奇怪,伸手端起了白玉碗,一口將酒水飲盡,隨后說道。
“陳先生天資聰慧,福緣深厚,當年是我劉志茂眼拙,陳先生不妨開出條件來,我認罰。”
“我如果說既往不咎,怕是你不會相信,我也自己也不甘心!”
陳平安坦坦蕩蕩,沒有任何的遮掩,直不諱的說道。
“不過在開出條件之前,我有一事需要詢問真君!”
劉志茂放下了手中的白玉碗,沒有任何猶豫的說道。
“知無不,無不盡,陳先生盡管開口!”
劉志茂不想和陳平安繼續有因果糾纏,這位年輕人前途遠大,背景深厚,哪怕自己成為了書簡湖的新一任江湖君主,也得罪不起對方,還是早早解決了舊日恩怨最穩妥,因此誠意滿滿,少了往日的算計虛偽。
“真君修心,根基為何。”
陳平安微微點頭,感受到了劉志茂的誠意,思索了一下,十分嚴肅的問道。
“自然求真!”
劉志茂沒有任何猶豫的回答道,這是他這一門的修行的根基,是不傳之秘,即使是顧璨等弟子,他也沒有為其細細講解過。他看著陳平安充滿求知欲的眼神,稍稍沉吟,繼續說道。
“人的七情六欲,如同一團亂麻,我這門修行之法,需要將其抽絲剝繭,分門別類。”
“此后,選擇走我這條旁門左道的修士,又各有取舍,各有各的小徑可走。或者縮為芥子大小,擱置一旁,或者大化為山岳,不斷穩固,都是修行法,至于凝練幾粒芥子,堆積幾座山岳,那就要看修行之人的資質和天賦了。此中關隘重重,險阻萬千,至于如何凝練芥子,又可以衍生出斬三尸之術,內煉金丹之道,至于如何堆積山岳,也有餐霞飲露,外丹服餌之途。修行快慢,瓶頸高低,就看各家祖傳的修真法訣,品秩如何。”
劉志茂停下了解說,臉上露出了嚴肅的表情,再也不肯繼續為陳平安解惑了。
“只能細說到這一步,接下來的就涉及到了我的根本大道,若是說出來,那才是必死無疑了,還請陳先生體諒!”
陳平安沒有窺視劉志茂根本大道的意思,理解的點點頭,再次拿起了銀白色的養劍葫,為劉志茂斟滿了一碗烏啼酒。
劉志茂再次一飲而盡,頗有相逢唯一笑,杯中泯恩仇的意味。
“真君想要一笑泯恩仇,也不難,只需要將一個人交給我就可以了!”
陳平安將養家胡再次掛在了腰間,終于談論起了條件。
“誰?”
劉志茂眉頭微皺,心中隱隱生出了一些不好的預感。
“鬼修紅酥!”
“陳先生果然了不起,居然也知曉這等隱秘!”
紅酥是劉老成的紅顏知己,暴斃隕落,劉老成因此而離開了書簡湖。劉志茂膽敢爭奪江湖君主的位子,不懼上五境的劉老成,除了背后有大驪王朝做靠山聚攏大勢外,他還準備了一些陰私手段,用來自保,為自己留了一條退路,即使上五境修士的劉老成他重返書簡湖,也不會殺你。
劉志茂朗聲大笑,他沒有想到陳平安這個外鄉年輕人,才是他的知己!
“此事不可能,陳先生還是另提條件吧!”
劉志茂收起了笑容,搖頭拒絕了陳平安,紅酥是他的退路,可以令劉老成投鼠忌器,他自然不會將其交給陳平安。
陳平安眉頭微皺,似乎對劉志茂的拒絕有所預料,沒有任何的間隔的提出了新的條件。
“你在顧璨娘親身上肯定動了手腳,撤了吧!這算是半個條件!”
劉志茂眉頭緊皺,眼中閃爍著思索,顧璨如今在重傷,對他構不成威脅了,他的當務之急是和陳平安化解恩怨。
“三天之后,我會給陳先生一個答復!”
“不知另外半個條件是什么?”
陳平安面色有些蒼白,感到心神疲憊,他傷勢還未恢復,精神不濟,低聲道。
“這半個條件完成后,我們再談吧!”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