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三年,冬。
持續數年的乾齊大戰,以齊國都城臨淄陷落、齊王高湛自焚于宮殿、其國土盡數并入大乾版圖而告終。
曾經雄踞西南的強齊,如今只剩下史書上濃墨重彩的一筆,以及無數化為焦土的城池和累累白骨。
慕容嫣以鐵血手腕,完成了前所未有的統一霸業,成為了這片廣袤土地上唯一的主宰。
凱旋的儀式盛大而血腥。
慕容嫣身著龍袍袞服,接受了萬邦來朝,將被俘的齊國宗室、頑抗將領盡數屠戮,鑄成京觀,震懾天下。
然而,當所有的喧囂落幕,當權力的頂峰只剩下無盡的孤寂與寒風時,她似乎將所有的情緒,都傾注到了那個始終陪伴在她身邊的身影之上——林臻。
深冬的皇城,銀裝素裹,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將往日肅殺的朱墻金瓦染上一層靜謐的銀白。
然而,在慕容嫣所居的“鳳寰宮”內,卻是溫暖如春,地龍燒得極旺,殿角巨大的鎏金鳳首香爐吞吐著昂貴的龍涎香,氤氳出甜暖的氣息。
慕容嫣似乎徹底厭倦了那些繁復沉重的朝服。
自班師回朝后,她幾乎終日只穿著那件華美絕倫、輕盈如夢、與她形影不離的黑金蘇錦棉質百鳥朝鳳睡裙——神鳳降世裙,慵懶地沉浸在鳳寰宮的極致奢華與溫暖之中。
此刻,已是午后。
窗外大雪紛飛,殿內燭火通明。
慕容嫣并未坐在那高高在上的鳳椅之上,而是與林臻一同,相擁著側臥在寢殿窗邊一張極其寬大、鋪著厚厚雪貂皮的美人榻上。
榻前的地龍格柵散發著融融暖意,榻邊的紫檀木矮幾上,擺放著幾碟精致的點心和一壺溫著的琥珀色佳釀。
慕容嫣整個人幾乎都縮在林臻的懷里。
她身穿著那件“神鳳降世裙”,極致玄黑的蘇錦底料在殿內溫暖的燭光下,吸吮著光線,呈現出一種慵懶而華貴的墨色,織入的金色棉絨與真金線在光線下流淌著柔和而溫暖的暗金波光,神秘、高貴,與她此刻放松的姿態奇異地融合。
睡裙之上,那只鋪天蓋地的擎天巨鳳,僅以赤金線繡成,在溫馨的氛圍中,少了幾分沙場的戾氣,多了幾分棲息時的華美與安寧,鳳羽層疊,依偎纏綿。
鳳眸上的黑鉆在暖光下也顯得柔和了許多。
寬大輕盈的喇叭袖一只垂落榻邊,另一只則搭在林臻的胸前。
她左手拇指上,那枚通體剔透的墨玉扳指,在她無意識的摩挲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而那長達五丈的蘇錦拖尾,并未規整地鋪放,而是有些凌亂地、迤邐地拖曳在榻下的波斯地毯之上,甚至有一部分,纏繞在了林臻的腿邊。棉質的柔軟與睡裙的舒適,在此刻體現得淋漓盡致。
林臻半靠在榻上,身著玄色暗繡流云紋的常服,并未束冠,墨發披散,少了平日的冷峻,多了幾分居家的溫和。
他的一只手臂穩穩地環著慕容嫣的肩背,另一只手則輕輕握著她的手,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撫過她睡裙袖口上巨鳳的金線羽翼。
他的目光低垂,落在她安靜的睡顏上,眼神深邃,里面翻涌著復雜難的情緒——有歷經生死后的疲憊,有江山一統后的釋然,更有一種深沉的、幾乎要將人溺斃的溫柔與守護。
慕容嫣似乎睡著了,呼吸均勻,長睫如蝶翼般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
她的臉頰靠在林臻的胸膛上,聽著他沉穩的心跳,仿佛那是世間最安心的樂曲。
偶爾,她會無意識地往他懷里更深地蹭一蹭,如同尋求溫暖的小獸。
殿內靜謐無聲,只有燭火偶爾噼啪作響,以及窗外雪花落下的簌簌聲。
時光在此刻,仿佛變得緩慢而粘稠。
不知過了多久,慕容嫣睫毛微顫,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并沒有立刻起身,而是仰起頭,目光迷蒙地看向林臻。
“什么時辰了?”她輕聲問,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慵懶沙啞,全然沒有了朝堂上的冰冷威儀。
林臻低頭看她,唇角微微揚起一個極淡的弧度,并未回答,只是伸手將她頰邊一縷散落的發絲輕輕拂到耳后。
慕容嫣似乎也不需要他回答。
她伸出手指,用戴著墨玉扳指的指尖,輕輕戳了戳他的下巴:“朕餓了。”
林臻微微頷首,示意了一下矮幾上的點心。
慕容嫣卻搖了搖頭,眼神帶著一絲任性的嬌縱:“朕要喝你煮的…梅花粥。”
林臻目光柔和,輕輕將她扶起一些,自己欲起身。
慕容嫣卻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不讓他走:“讓宮人去弄,你陪著朕。”
她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依賴。林臻順從地停下動作,重新將她攬入懷中,只是抬手對侍立在遠處陰影里的宮女做了個手勢。宮女會意,悄無聲息地退下準備。
慕容嫣滿意地重新靠回他懷里,把玩著他常服上的盤扣,忽然輕聲說道:“外面雪很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