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里收著幾套鹿皮甲,便是由這鹿三從麋鹿身上活剝下來鞣制而成,輕便柔韌,很是實用。
    用幼鹿引祥獸的法子,也是他想出來的。
    今天下午,鹿三領人沿溪而上,尋找白鹿蹤跡。
    眾目之下,多人尾隨,不知怎么就不見了。
    半個時辰前,搜捕幼鹿的人在鹿群里發現了他。
    衣襟敞開,鞋襪未穿,鹿群包圍著他,啃咬他身上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膚。
    臉頰、耳朵、胸口……
    手指和腳趾全都沒了,皮肉翻卷成殘破的鋸齒,整個人像是剛從血池里撈出來。
    可盡管如此,他都還活著,到現在胸口還在起伏,只是已經說不出話了。
    可是,鹿怎么會吃人?
    鹿齒平鈍,又如何扯得掉肉?
    邪門的事兒還不光這一件。
    今天下午,自從起了一陣霧后,手下人就再也沒有抓到過一頭幼鹿,一頭都沒有。
    眼看即將得手,不是箭矢莫名偏移,就是絆繩忽然斷裂。
    有人說,曾在那場霧里看到一對巨大的鹿角。
    還有人說,是他們虐殺幼鹿惹惱了獸神。
    尚震凝聚的眸光化為鋒刃,握弓的手青筋暴起,溢出幾分虛張聲勢的殺氣。
    獸神又如何,獵場本就是行狩殺戮之地,他殺幾只小崽子又怎么了?
    如此想著,忽覺背后一涼。
    林間忽然起了風,卷起幾片枯葉蓋在鹿三身上。
    淺淡白霧自溪而下,穿霧而來的風聲里,仿佛夾著呦呦鹿鳴。
    “父親?父親!”
    尚懷瑜連喚了好幾聲,尚震才猛然回神。
    手掌不知何時按在了胸前。
    那里貼身掛著一塊刻經銅牌,是早些年夫妻和睦時,夫人上福光寺為他求來,住持大師親自開過光,還為他擋過一次暗箭。
    這么多年,他一直戴在身上。
    “父親,您怎么了?”尚懷瑜聲音里有些驚慌。
    今天下午發生的事太邪門兒了,向來都是人獵鹿,卻從未見過鹿啃人……別說見,就是聽都沒有聽說過。
    冷汗劃過背心,尚震故作鎮定的搖頭,“可有收獲?”
    尚懷瑜呼吸有些急促,“沒有,一頭都沒有。”
    四個人合力圍捕一頭幼鹿,眼看就要得手,手都碰到尾巴了,結果其中一人忽然跪摔在地上,那鹿崽子踩著他的背逃走了。
    事后問起,他說忽然膝窩疼,像是被什么東西打了一下,可目之所及,除了樹還是樹,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又會是誰打的?怎么打的?
    尚懷瑜嚇到了,不敢再去抓鹿。
    幾人就地休息,他捏著陸歡歌的簪子慰藉相思,等時間差不多了直接回來復命。
    尚震沉思片刻,忽覺眼前霧蒙蒙的,乃是溪邊的霧被風托上了此處高地。
    血人一樣的鹿三不知何時已經咽了氣,風卷起更多的葉子蓋在他身上,仿佛要將他留在這片土地。
    霧越來越大,風也越來越疾,將那聲聲鹿鳴撕扯成詭異的哀鳴。
    “你們幾個,把鹿三埋了!”
    尚震眼睛隨便掃了三個國公府護衛,交代一聲,自己快步朝下方拴馬處走去。
    那三人見國公爺都慌了,一個個也亂了陣腳。
    手頭又沒有趁手的家伙什,怎么埋?
    最后一合計,就地取材,摟起枯葉將鹿三蓋上,也算是埋了。
    其中一人心慌手抖,不小心碰到鹿三。
    手上沾了些血,還有幾粒粗砂礫一樣的東西。
    定睛一看,白色的,像是粗鹽。
    可人身上怎么會有鹽?
    此時,他滿腦子都是以前看過的志怪話本,生怕是什么邪門兒的東西,趕緊拿手在地上用力蹭,寧肯糊上泥也要全部蹭干凈。
    胡亂用樹葉埋完鹿三,三人著急忙慌去追尚震一行。
    人多陽氣足,膽氣也能壯一些。
    也不知是誰最先朝溪邊霧深處看了一眼,嚇得大叫一聲,很快三人一起大叫起來。
    尚震剛騎上馬,回頭瞪向連滾帶爬跑來的三人,“鬼叫什么?”
    三人滿臉驚恐的指向溪邊。
    尚家父子扭頭看去,只見濃濃白霧間,冒出一對巨大的鹿角。
    那鹿角離地約有丈高,哪怕沒見到,也能想象得出鹿身有多高大。
    雙角虬結盤曲,如枯枝刺向蒼穹,在濃霧中投下猙獰的剪影,似乎正沖向他們,又像在往后頭隱去。
    尚震瞳孔猛顫,下意識攥緊韁繩。
    一聲“走”還沒出口,忽聽得一聲鹿鳴從霧中裂空而起。
    不似生靈之聲,倒像是戰場上的號角,震得林間落葉簌簌而下,回音遠遠蕩開,整座獵場都在怒意中震顫。
    尚震:……
    尚懷瑜:……
    溪邊濃霧中的陸未吟軒轅璟,還有高舉枯枝偽裝鹿角的星羅衛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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