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菩薩顯靈啊!”
    嚴美娟第一個雙手合十,聲音帶著顫音,感激涕零。
    “我就說嘛!
    鄉下人就是鄉下人!
    狗肉上不了席面!
    一到花花世界就露了餡兒!”
    李美鳳更是尖刻地嗤笑出聲,滿臉的鄙夷和幸災樂禍,
    “他才到港島幾天啊?
    就本性暴露了!
    真是爛泥扶不上墻!”
    這兩位郭家的兒媳,最近可是在各自的交際圈里,享盡了“霍郭聯姻”的紅利。
    原先一些不怎么搭理她倆的富太太們,最近兩天都會主動的熱情湊過來,和她們一起打牌或逛街。
    她們自然是千百個不愿意看到,柳茹夢和前夫復合。
    ……
    而郭敬亭等幾個小輩先是一愣,隨即表情也變得輕松而愉悅,彼此交換著“果然如此”、“我就說”的眼神。
    同時,一直面色冷峻、如臨大敵的郭老爺子,這一刻,那緊繃如石的肩膀,終于控制不住地微微松弛下來。
    他那雙緊握著核桃的手,指節因為長時間的用力而略顯僵直,此刻也微微松開。
    他輕輕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幾乎是本能地、極其滿足地、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狠狠地松了一口氣!
    就像是要將胸腔中所有積壓的濁氣、焦灼與憂慮一次性傾吐干凈!
    “哼!”
    老爺子終于冷哼出聲,那冷哼中,是對林火旺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徹底的放松:“果然是鼠目寸光!
    狗肚子里藏不了二兩油!
    這港島的風還沒吹幾天,骨頭就輕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他看向柳茹夢,語氣帶上了一層撫慰,刻意地添油加醋,試圖徹底斬斷柳茹夢可能殘留的一絲舊情,“夢夢啊,你看到了吧?
    看清了吧?
    山雞終究是山雞,就算偶爾飛上枝頭,也變不成鳳凰!
    這種卑劣本性根植在骨髓里的賤種,根本配不上你一根手指頭!
    掉進染缸里就失了本心,為了一點浮華虛榮就忘乎所以,骨子里就是個下賤胚子!
    你為他傷心不值當,一點都不值當!
    這種人,連踏進我郭家一步,都覺得是玷污了我這地界!”
    老爺子一番擲地有聲、極盡貶低的斥罵,如同點燃了導火索。
    客廳里的氣氛驟然從巨大的緊張轉變為無比的輕松,甚至可以說是一片歡騰!
    大舅媽嚴美娟立刻上前幾步,拉住柳茹夢的手,輕輕拍撫,滿臉堆笑:“夢夢啊!聽你外公的沒錯!
    這種人,忘了他!
    趕緊忘得干干凈凈!
    就當是被路邊瘋狗咬了一口!
    我們家夢夢現在是什么身份?
    港姐最有力的競爭者,整個港島的男人都為你癡狂,連霍大少都迷上了你!”
    “對對對!”
    二舅媽李美鳳也湊過來,涂得鮮紅的嘴唇開合,語速飛快,“夢夢啊,這種扶不上墻的爛泥,趁早甩掉是老天爺開眼!
    省得將來被他拖累!
    你的好日子在后頭呢!
    眼光放長遠些!
    那些下等階層的人渣,想都不用再想了!”
    郭富友作為長孫,也適時地開口,語氣帶著一種過來人的“成熟”和關切:“茹夢表妹,別難過。
    這姓林的露出真面目是好事!
    及時止損,對你對家族都是幸事!
    你想開點,以你的才貌,港島不知道多少好人家搶著要,將來嫁進了霍家……”
    郭敬安則是笑嘻嘻地半開玩笑半認真:“就是啊!表姐,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沒了這種大陸土鱉,你才能安心準備做霍少奶奶啊!
    那可是霍家!
    港島真正的頂級豪門!
    以后你就是我們郭家的驕傲,咱們都得沾你的光咯!
    為了那種爛人傷心?
    太掉價了!”
    郭富珠也跟著點頭附和:“就是就是,表妹,為了那種人渣不值得!
    只要我們全家將這事保密,輕輕松松嫁進霍家,到時候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全港島的女人都得羨慕死你!
    這才是你應該過的日子!”
    七嘴八舌,群情激昂。
    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由衷的喜悅、輕松和勸慰,仿佛林火旺的自甘墮落是他們郭家天大的福氣。
    貶低林火旺的聲音此起彼伏,將他比作狗屎、爛泥、鼠輩、下賤胚子、土包子……
    極盡刻薄之能事,同時又極盡奉承之辭描繪柳茹夢未來霍家少奶奶的風光無限。
    整個客廳瞬間變成了對林火旺的批斗大會和對柳茹夢光明未來的展望會。
    唯有一個人,自始至終沒有加入這場充滿“喜悅”的喧囂。
    那就是柳茹夢的母親郭琳嫻,靜靜地坐在沙發一旁的陰影里,手里的相冊已徹底合攏,放在膝上。
    她那雙與柳茹夢有幾分相似的眼眸,越過喧鬧的郭家人,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
    女兒臉上的哀傷、失望、羞憤……表演得如此真切。
    郭琳嫻的臉上卻沒有其他家人的喜悅,反而籠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疑云。
    她銳利的目光,在柳茹夢強撐的哀傷面容上反復逡巡,試圖捕捉那一絲被哀怨表情掩蓋下的細微的不自然。
    那個叫林火旺的家伙……
    那個能寫出《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一代人》和《傷痕》的林火旺。
    郭琳嫻的目光穿過喧囂的客廳,仿佛又看見東北寒風中那個背著獵槍的身影。
    她記得聽女兒柳茹夢說過,林火旺在東北林家溝生產大隊,可是從一個全村排擠和嫌棄的瘸子,幾個月的時間,就發展成了后面全村人的精神領袖了。
    這樣的林火旺,真的會被港島的花花世界給迷了心智么?
    ……
    似乎是感受到了母親的目光,柳茹夢的睫毛顫了顫,很快又垂落下去。
    直到郭琳嫻輕步走上前來,抓住女兒柳茹夢的手問道“夢夢!你看著姆媽的眼睛,剛剛說的都是真的?林火旺真的變得這么不堪了?”
    “姆媽,人都是會變的。”
    柳茹夢有些心虛,但卻依舊堅持情真意切地表演著,比喻道,“就像這港島的月亮,看著亮堂,照的終究是錢摞起來的金山。
    之前林火旺一直都是在大陸成長生活,自然沒有聽說和接觸到港島燈紅酒綠的生活。
    他一旦體驗到了,又怎么可能會回來守著我一個不能生育的女人過日子呢?
    也許他真的摸到了什么好的門路,連我們郭家的資產和權勢地位,他都絲毫不放在眼里。
    我……我怎么也勸不動他。看來是命該如此,我和他的緣分,真的就是只能到這里了。”
    “說得對!夢夢,這種緣分盡了就盡了,自然會有新的緣分到來。”
    郭志明突然拔高嗓門。
    他捏著金絲眼鏡腿,眼里的狂喜還沒褪盡,倒又添了三分狠戾,對一旁的嚴美娟說道
    “這種雜碎就該爛在泥里!
    大嫂,你明天陪茹夢去寶蓮寺添個長明燈,去去晦氣!”
    ……
    郭家眾人一片喜氣洋洋,好像過年一般。
    倒是沙發角落一直裝小透明的郭敬珠,打了個噴嚏。
    她揉著鼻子偷瞄了一眼演技如此強悍的表姐柳茹夢,不知道為什么,腦子里突然就想起淺水灣三號別墅里那杯甜得發膩的玫瑰紅茶。
    還有在自己睡著的幾個小時里,小林先生和表姐柳茹夢他們在茶室里,都說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呢?
    為什么表姐要在這種時候,撒謊說剛剛是去見了她的前夫林火旺呢?
    還故意把她的前夫說得如此不堪?
    郭敬珠那小小的腦袋里,此刻冒出了一個又一個大大的想不通的問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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