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街角落,深水埗舊報館,高喬浩放下簽署完最后一份支付支票的鋼筆。
    把支票遞了過去,對面前一臉解脫又帶著點茫然的《港島晚報》原老板點了點頭。
    看著對方佝僂著背消失在潮濕的夜幕里,他深吸了一口彌漫著老舊紙張,和劣質油墨混合氣味的空氣。
    轉身走進空蕩蕩、只剩幾臺老掉牙手搖印刷機的廠房,對著早已等候在此、神情肅穆的幾位核心手下。
    都是從東京調來的可靠人員,以及廖公安排的精干左派人員,沉聲道:“從此刻起,再無《港島晚報》。
    掛上《亞洲日報》的牌子,封鎖這里的場地,清理一切原有標識。
    《亞洲日報》的創刊號清樣已經從編輯部那邊傳到那邊的印刷廠了吧!
    機器調試和印刷,務必在天亮前完成!
    我已經向小林先生承諾,明天早上,《亞洲日報》的創刊號要撒遍全港島!
    命令工人們,人停機器不停!”
    ……
    《華僑日報》編輯部,總編馬程云捏著電話聽筒,聽著一個相熟官員酒后的含糊泄密,皺緊了眉頭。“咩?亞洲日報?……呵,哪個衰仔口氣這么大?
    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咯?
    收購《港島晚報》改個這么大的名?
    是想一步登天?”
    他語氣不屑,只當是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暴發戶異想天開,隨手把消息扔給旁邊喝夜茶的主編:“喂,聽說有份快死的《港島晚報》改名叫《亞洲日報》了,可能是故意為了搏眼球吧。
    幫我留意下,有什么怪事第一時間知會。”
    說完便繼續埋首于明天財經版的稿子,渾不在意。
    《星島日報》總編室:燈火通明。
    剛結束對霍大少看好港姐比賽的獨家報道后續策劃會議的總編,同樣接到了消息。
    他嗤笑一聲:
    “亞洲日報?
    名字夠大,可惜是艘破船換了個嚇唬人的舾裝。
    印在《港島晚報》那點破紙片上,能搞出什么水花?
    有點風吹草動就看他怎么死!”
    他對此并未給予特別重視,注意力很快又回到如何深挖霍震挺與小林天望恩怨,以及柳茹夢這位焦點人物的下一步動向上。
    《東方日報》趙主編辦公室:煙霧繚繞。
    趙主編放下內線電話,臉色凝重了幾分。
    雖然不清楚詳情,但“小林天望”和“新報紙”這兩個關鍵詞組合在一起,讓他下意識心頭一緊。
    那個東洋仔做事從不循規蹈矩。
    “王飛,”
    他朝門外喊了一聲,“幫我打電話找新聞處阿sa,旁敲側擊下,聽說有個改了名字的新報紙叫《亞洲日報》,看下什么背景,主編是誰。
    不要大張旗鼓,小聲點。”
    《明報》大廈這邊,與其他報社的午夜昏沉或帶著幾分輕慢不同,這里的空氣異常凝重。
    老板查良鏞,也就是金庸先生辦公室的燈還亮著。
    他放下剛剛獲知的內部簡報,摘下了眼鏡,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查生?”
    站在一旁的總編王陽心頭也是一沉。
    他極少見先生流露出如此凝重的神情,尤其是在午夜收到一份看似只是小報改名的消息之后。
    查良鏞沒有立刻回答,重新戴上眼鏡,看向窗外港島的萬家燈火,沉默了足有半分鐘,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卻清晰無比:“這份新報紙,不是單純改名那么簡單,王陽。
    這是小林天望的手筆。”
    王陽一驚:
    “小林天望?
    他、他不是正焦頭爛額……”
    “焦頭爛額?”
    查良鏞打斷他,目光銳利地轉過來,“你見過他什么時候真正焦頭爛額過?
    印刷廠被砸,盜版滿天飛,輿論圍攻……可這《龍jup》在日本的聲勢你看到了嗎?
    破六百萬冊了!
    他手里有錢,有頂級的漫畫內容,現在又有了發聲的喉舌!
    收購一家快死的報紙,改名‘亞洲’……這名頭大得嚇人,絕非意氣用事。
    他選擇在這個節點推出,用意之深,布局之快……”
    他站起身,在狹小的辦公室里踱了兩步:“這個日本人初入港島,就以《龍jup》掀翻了漫畫界的桌子。
    現在,他又一腳踩進了報業的池塘……用如此短的時間,如此低調又決絕的方式。
    明天……最遲明天早上,《亞洲日報》就會擺滿全港的報攤!
    他手里會握著什么籌碼?
    如何出第一張牌?
    誰能說得準?”
    查良鏞停在窗前,背影對著王陽,說出了讓整個房間溫度驟降的一句話:“狼,這次是真的來了。”
    王陽感覺一股寒意從脊椎竄上后腦,喉頭發干。
    回想起當初《龍jup》橫空出世帶給業界的震撼與恐懼,那種即將被時代洪流碾過而無能為力的感覺,再次清晰無比地攥緊了他的心臟。
    沒錯,“東洋狼”小林天望從未離開,他只是暫時潛伏于暗處,如今,已經披上了報業大亨的新皮,亮出了更鋒利的獠牙。
    “通知各部門主編……不,”
    金庸猛地轉身,目光如電,“你親自盯緊!
    明天所有部門頭版、重點稿件都先留出位置!
    讓發行那邊所有人取消休假!
    備足現金!
    明天……可能會有一場硬仗!
    這份《亞洲日報》,絕對不能讓它悄無聲息地過去!”
    明報大廈燈火通明,如同戰前指揮部,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沉重氣息,壓在了每個尚未離開工位的員工心頭。
    港島的夜,在表面的霓虹喧囂之下……
    有人得意忘形地慶祝著臆想的勝利……
    有人如看客般等待著更精彩的“大戲”……
    有人對潛藏的危機嗤之以鼻,亦有人憑著敏銳的嗅覺,感到了刺骨的寒意和逼近的雷聲。
    無形的硝煙,已經在報業的疆場上緩緩升起,只待黎明時分,一聲號角,便是石破天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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