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州南城門。
夜色深沉,城頭的火把被風吹得忽明忽暗,映著守城士兵疲憊而緊張的臉。
一隊穿著南軍殘兵服色的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從官道上摸了過來。
為首的正是陳亨,他臉上涂著血污和泥垢。
衣服也劃破了好幾處,看起來狼狽不堪。
“站住!什么人!”
城樓上的守軍厲聲喝道,十幾張弓弩立刻對準了他們。
陳亨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聲音帶著哭腔:“軍爺!自己人!我們是白溝河敗下來的弟兄啊!好不容易才逃回來!”
城門上的軍官探出頭,謹慎地問:“口令!”
陳亨抬起頭,臉上滿是劫后余生的驚恐,顫聲答道。
“風……風起……”
城樓上沉默了片刻。
火光下,軍官的臉陰晴不定。
就在陳亨的心提到嗓子眼時,城樓上傳來一聲嘆息。
“云揚。”
那軍官揮了揮手:“開門,讓他們進來。”
沉重的城門拉開一道縫隙,陳亨帶著他的人,佝僂著身子,快步閃了進去。
進入城內,一股壓抑的氣氛撲面而來。
街上空無一人,只有巡邏隊的腳步聲在寂靜的街巷中回響。
陳亨給手下使了個眼色,一行人熟門熟路地拐進一條小巷。
迅速分散,各自奔向不同的軍營駐地。
一處堆滿草料的營房角落。
陳亨找到了幾個正在低聲咒罵的潰兵。
他一屁股坐過去,從懷里摸出半個干硬的餅子,狠狠咬了一口。
“他娘的,總算活著回來了。”
旁邊一個獨臂的士兵看了他一眼,冷哼道。
“回來又怎么樣?還不是等死。聽說燕王的大軍,馬上就到城下了。”
“到就到吧,反正也是個死。”
陳亨滿不在乎地灌了一口冷水,隨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身體猛地一抖,眼神都直了。
“媽的,你們是沒看到。”
“那陣仗,真他娘的邪門!平地里刮起一陣黑風,吹得人睜不開眼,咱們的軍旗當場就斷了!我親眼看見,燕王朱棣騎在馬上,身后好像有天神護著,刀槍都近不了他的身!”
他繪聲繪色地描述著,一半是江澈教的,一半是他自己的發揮。
他本就是南軍的軍官,對戰場細節的描述真實得可怕。
周圍的潰兵們本來就士氣低落,此刻聽他這么一說,一個個臉色煞白。
“真的假的?你別是嚇破膽了胡說。”有人不信。
“胡說?”
陳亨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領,眼睛血紅。
“老子手下兩百個弟兄!就剩下我一個!我胡說?李大帥的帥旗都被那陣妖風卷走了!這不是天意是什么?咱們拿什么跟天斗!”
他頹然松開手,一屁股坐回地上,抱著頭。
“沒法打,根本沒法打。”
……
與此同時,德州城內最大的酒樓,此刻早已打烊。
兩個趙百戶的手下,裝扮成逃難的商販。
正和幾個同樣睡在大堂的腳夫閑聊。
突然,其中一人猛地一拍大腿,憤憤不平地罵道。
“說到底,都怪那個李景隆!好好的五十萬大軍,讓他敗得一干二凈!真是個草包!”
他這一嗓子,立刻引來旁人的附和。
“就是!要不是他,咱們至于家都回不去嗎?”
“聽說他還是國公爺呢,我看是草包公爺!”
就在這時,另一人站了出來,大聲反駁道。
“放屁!你們懂個球!我表哥就在軍中,他可是親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