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張狀紙,一本本或清晰或潦草的賬目。
一個個血手印,堆滿了江澈面前的桌案。
檢舉之勢,如山崩,如海嘯,席卷了整個北平衛。
朱高熾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手心滿是汗水。
他終于明白了江澈那句雪崩的含義。
當第一片雪花落下時,無人能擋。
……
兩天后。
燕王府,賜下了一座宅邸。
位于北平城東,三進三出的大院子,亭臺樓閣,假山流水,一應俱全。
此刻,江澈正斜躺在臥房那張寬大的拔步床上,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里衣。
連日來的高強度審訊,讓他精神有些疲憊。
但眼底深處,卻藏著一絲滿意的光。
柳雪柔正指揮著幾個新來的丫鬟。
將江澈的衣物分門別類,放入嶄新的樟木箱籠。
她身著一襲淡青色襦裙,身姿窈窕。
忙碌的身影給這間略顯空曠的屋子,增添了無限的暖意和生機。
江澈看著她忙前忙后,嘴角不自覺地彎起。
“夫人,不必這么麻煩了。”
他開口道,聲音帶著一絲慵懶。
柳雪柔停下手中的活計,回過頭看了他一眼。
那雙清澈的眸子里,滿滿的都是柔情,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
她走到床邊,拿起一塊溫熱的毛巾,輕輕擦拭著江澈的額頭。
“不麻煩。”
她的聲音很輕,很柔。
“你啊,在外面是殺伐決斷的江司主,回到家里,就是我的夫君。”
她頓了頓,將毛巾放下,又拿起一件厚實些的外袍。
“這宅子是燕王世子賞的,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呢,你總穿著檢舉司那身黑漆漆的官服,顯得太冷,也太扎眼。”
柳雪柔拿起一件月白色的錦袍,在江澈身上比了比。
“這件就很好,襯得你像個讀書人,能收斂些殺氣。”
江澈失笑,任由她擺弄,不過他的心里卻想到了身在東昌的郭家,郭靈秀。
換上這身文雅的錦袍,眉眼間的鋒利似乎都柔和了三分。
他不再是那把懸在北平所有官員頭頂的利劍。
更像一個剛剛結束苦讀,準備小憩的世家公子。
“好看。”
柳雪柔由衷地笑了,眼眸彎彎,像兩道新月。
“以后在家,就多穿穿這些。”
江澈睜開眼,看著妻子明媚的笑臉。
他正想說些什么,院外,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了臥房的門外。
那不是府里下人的腳步。
這是暗衛司獨有的步法,一種能最大限度收斂氣息。
又能保持最高戒備的行進方式。
前一刻還滿室的溫馨暖意,頃刻間蕩然無存。
江澈臉上的慵懶笑意瞬間斂去,他的身體沒有動。
但那雙剛剛還含著柔情的眸子,已經變得幽深如井,不起半點波瀾。
柳雪柔的笑容僵在臉上,她不是尋常的內宅婦人。
她很清楚這種腳步聲的出現意味著什么。
“進來。”
房門被無聲地推開。
一個身著黑色勁裝的暗衛,如同一道影子,悄無聲息地滑了進來,單膝跪地,頭顱深深垂下。
甚至不敢去看主位上的柳雪柔一眼。
“司主。”
“燕王令。”
簡單的三個字,卻帶著千鈞之重。
柳雪柔的呼吸都停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