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懂皮毛。”
他伸手,將散亂的黑子一一撿回棋盒,動作不疾不徐。
“大師好雅興,城里鬧得天翻地覆,這里卻清凈得像是世外桃源。”
姚廣孝拿起茶壺,為江澈倒了一杯粗茶。
“心亂,則處處是亂世,心安,則處處是凈土。”
他答非所問,將話題引向了禪理。
江澈端起茶杯,沒有喝,只是用指腹摩挲著粗糙的杯壁,感受那份溫熱。
“在下心亂如麻,只因城中丟了些緊要的人,奉命尋找,至今毫無頭緒。”
“大師不知可曾見過什么行為怪異的香客?”
姚廣孝拿起自己的茶杯,輕輕吹了吹。
“佛門只渡有緣人,不問俗世過往客。”
“緣起緣滅,皆有定數。有些人,丟了,便是丟了,強求不得。”
姚廣孝的話語里藏著機鋒,每一個字都像在打啞謎。
他不承認,也不否認。
他只是在說一個理,一個天命的“理”。
江澈放下茶杯,杯底與石桌碰撞。
“大師說的是佛理,在下奉的是王法。”
“佛理再大,大不過王法,大師是方外之人,想必也不愿被這紅塵俗事,攪了清修?”
姚廣孝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他緩緩將杯中茶水飲盡。
“施主戾氣太重。”
一盤未下完的殘局。
黑白膠著,殺機四伏,但細看之下,黑子已然陷入絕境,似乎再無生路。
“施主若真想找人,不如破了這盤棋。”
姚廣孝指著棋盤,眼神第一次變得銳利起來,像鷹。
“老衲在此設局多日,未逢敵手,若施主能為黑子尋得一條生路,你所尋之人,或許也就有了下落。”
他相信,江澈只要想找到建文帝,就必須坐下來,耗費心神。
一子一子地去破解這盤死局。
而他,則可以好整以暇,觀察江澈的每一步,每一個念頭。
江澈走了過去,只掃了一眼那盤棋。
黑子被白子層層包圍,外圍鐵壁合圍,固若金湯。
但在包圍圈的腹地,黑子卻留下了一塊看似毫無意義的“氣眼”。
舍棄了大片疆土,只為留下這一點微不足道的“活形”。
看似是死棋,是敗局。
江澈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沒有坐下,沒有拿起任何一枚棋子。
僅僅三息之后,他便轉過身,對姚廣孝拱了拱手。
“大師的棋局,太過深奧,在下愚鈍,破不了。”
“俗務纏身,告辭。”
說完,他轉身就走,沒有半分留戀。
干脆利落,一如他殺人時的刀。
姚廣孝愣住了。
他設想過江澈的無數種反應。
看著江澈遠去的背影,渾濁的眼中,第一次掠過一絲真正的驚疑。
走出雞鳴寺,喧囂的人聲再次將江澈包裹。
應天府的街道上。
周悍手下的緹騎呼嘯而過,盤查著過往的僧侶。
章武的人在皇宮廢墟里賣力地挖掘,弄出巨大的聲響。
于青正帶著人,像水銀一樣滲入城中各個寺廟。
一張天羅地網,看似已經鋪開。
但江澈此刻卻抬頭望向了南方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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