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參見陛下。”
“免了。”
朱棣放下手中的金剪刀,用一方絲帕擦了擦手,隨口問道。
“朕記得,當年北伐后,軍中換裝了一批新的鎧甲?”
張鵬一愣,話題轉得太快,他有些跟不上。
“回陛下,確有此事,玄甲、步人甲皆換了新制,防護更強,也更輕便。”
“那換下來的舊甲呢?”
朱棣的語氣依舊平淡,像是在聊家常。
“回陛下,約有三萬余套,都封存在北平、大同等邊鎮的武庫中。”
“按照舊例,這些兵甲會分批運回京城,由軍器局回爐,熔煉成鐵水,再打造成農具。”
張鵬回答得滴水不漏,這是他的本職工作。
莫非是……有人在這批舊兵甲上動了手腳?貪墨了?
想到這里,他背后滲出一層冷汗。
朱棣似乎看穿了他的緊張,淡淡一笑。
“熔煉成農具,耗費不小吧?”
“是……是耗費頗巨。”
張鵬連忙躬身,“轉運、人力、炭火……都是一筆不小的開銷,臣正想上奏,看能否就地熔煉一部分,以節約國帑。”
他以為自己猜對了皇帝的心思,是在心疼錢。
“就地熔煉?”
朱棣重復了一句,拿起金剪刀,“咔嚓”一聲,剪掉一片舒展得有些過分的綠葉。
“那若是……有人愿意出錢,將這些廢銅爛鐵都買走呢?”
張鵬徹底懵了。
他腦子里第一個念頭就是不可能。
“陛下……這……這些舊甲雖已淘汰,但畢竟是制式兵甲。”
“若流落民間,恐為賊人所得。若是賣與外邦……更是……更是資敵啊!”
張鵬急得臉都白了。
這是原則問題!
朱棣轉過身,深邃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那目光不帶任何情緒,卻讓張鵬覺得自己從里到外都被看透了。
“朕只是隨口一問。”
“朕問你,假如,只是假如。有人愿意用上等的好東西,比如三千匹能上戰場的河套馬,來換這些我們要花錢才能銷毀的破爛。這筆買賣,兵部做不做?”
三千匹戰馬?!
張鵬的呼吸都停滯了。
大明最缺的是什么?就是戰馬!
用一堆累贅的庫存,換三千匹戰馬?
這不是買賣,這是天上掉餡餅!
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理智告訴他,這事有詐。
可情感上,那三千匹戰馬的誘惑,足以讓任何一個兵部尚書瘋狂。
“怎么,愛卿覺得不劃算?”朱棣追問。
“不!不!劃算!太劃算了!”
張鵬幾乎是脫口而出,“陛下,若真如此,臣……臣以為,可行!大不了……將那些鎧甲的關鍵部位先行破壞,使其無法完全復原,只能拆解了當鐵片用……”
他說到后面,聲音越來越小。
因為他發現,皇帝的臉上,沒有半分喜悅。
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幽冷。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今晚的事,爛在肚子里。”
“臣……遵旨。”
張鵬失魂落魄地退出偏殿,冷風一吹,才發現自己的官袍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什么都不知道,但他又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皇帝在謀劃一件大事。
一件他這個兵部尚書,連邊角都不能觸碰的大事。
送走張鵬,朱棣并沒有休息。
他又召見了專司與蒙古各部打交道的鎮守太監,王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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