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鄉是英雄冢,但江澈不是英雄。
他是梟雄。
片刻溫存之后,那初為人父的沖擊,如同退潮的海水,迅速從他腦中撤離。
他扶著阿古蘭躺下,為她蓋好溫暖的獸皮毯子。
可他的眼神,已經越過了帳篷的穹頂,投向了無垠的草原和更北方的遼東大地。
一個孩子。
這不僅僅是血脈的延續。
這是一個符號,一個圖騰!
一個擁有漢人父親和草原可汗母親的子嗣。
他天生就是融合的象征,統治這片土地最完美的法理基石。
有了他,自己就不再是外來的征服者,而是草原的自己人。
那些桀驁不馴的部落首領。
在面對一個流著他們血脈的少主時,任何反抗的說辭都會變得蒼白無力。
高句麗?
江澈的指尖劃過冰冷的刀鞘。
隨時可以捏死,不急。
相比于開疆拓土,一個穩固到如同鐵桶的后方。
一個能為他源源不斷提供兵員和物資的戰爭基地,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根基不穩,何談參天。
他輕輕拍了拍阿古蘭的手背,轉身走出了大帳。
帳外的冷風一吹,他臉上的最后一絲溫情也隨之凝固。
“讓周悍和章武過來!”
對著外面吩咐一句,片刻之后,兩個身影一前一后,掀開他指揮所的帳簾,躬身而入。
“頭兒,這么晚了,可是東邊有動靜?”周悍甕聲甕氣問道。
江澈沒有回答,只是示意他們坐下。
他親手為兩人倒上溫熱的馬奶酒,這個反常的舉動讓周悍和章武都有些發愣。
“阿古蘭,有了。”
江澈的話很輕,很平淡,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啥?”
周悍一時沒反應過來,端著酒碗的手停在半空。
章武的瞳孔卻猛然一縮。
“有了?”
周悍終于咂摸出味兒來,那張粗獷的臉瞬間笑成了一朵爛菊花。
“哈哈!好事啊!俺要有小主子了!”
他一拍大腿,興奮得差點把酒碗給揚了。
章武卻沒有笑。
他的臉色反而比剛才更加凝重,眼神飛快掃過江澈的臉,似乎想從上面讀出更多的信息。
一個繼承人的出現。
意味著老大的統治將擁有延續性,這無疑是天大的好事。
但也意味著,一根最脆弱的軟肋,就此暴露在所有敵人的視線之下。
草原上那些陽奉陰違的舊貴族。
大明朝中那些視司主為眼中釘的政敵……
從這一刻起,王帳將成為風暴的中心。
一個懷有身孕的阿古蘭,一個尚未出世的嬰兒。
“恭喜頭兒。”
章武的聲音很沉穩,他放下了酒碗。
“但此事,也意味著我等肩上之責,重于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