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靈秀捏緊了那顆菩提子,心里空落落的。
與此同時,早已離開廣惠寺的江澈,正快步穿行在城內的街巷中。
他身上的那股淡然出塵的書卷氣,如同褪下的外衣,消失得干干凈凈。
郭靈秀不過是他計劃中的一環,一個必須撬開的突破口。
方才那番故弄玄虛的表演,都經過了精密算計。
他沒有回府,而是徑直向著城西而去。
城西貨場。
說是貨場,其實就是幾間巨型倉庫,用高高的土坯墻圍起來的一片獨立區域。
墻內,碼放整齊的貨物如同一座座沉默的山丘。
空氣里彌漫著麻繩與木料的干燥氣味,卻聽不見尋常腳夫的吆喝與喧鬧。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死寂的秩序感。
于青本來歪坐在一堆麻袋上,正跟兩個同僚推牌九,牌面剛見分曉。
他正要咧嘴笑罵,眼角余光卻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臉上的松弛瞬間繃緊,手里的牌九一下全扣在麻袋上,人已經彈了起來,快步迎上。
“東家!”
江澈在一排印著漕運標記的木箱旁停下腳步,他身上那件青衫依舊,但整個人散發的氣場已然天差地別。
那雙在寺廟里看透世情的眼,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審視,像鷹隼俯瞰自己的獵場。
于青躬身,聲音壓得極低:“東家,您來了。”
江澈沒有應聲,只是用指節輕輕叩了叩面前的木箱。
這個簡單的動作,讓于青的背脊更彎了幾分。
“說。”
江澈吐出一個字。
“從咱們的人接手貨場到現在,已經是第六批探子了,全是今天上午摸過來的。”
于青語速飛快,不敢有半點拖沓。
“一波比一波來頭大,還有幾撥來路不明的江湖人,都跟蒼蠅見了血一樣。”
“為了不打草驚蛇,光是打點各路小鬼,就已經撒出去三千兩銀子。”
三千兩。
足以讓京城一個富戶家破人亡的數目。
在這里,卻只是半日之間喂狗的開銷。
江澈終于轉過頭,看了于青一眼。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既無心疼,也無憤怒。
“三千兩就想摸清我的底?”
“看來他們是真的急了。”
“郭家那條線呢?”江澈忽然問。
于青一愣,顯然沒跟上東家的思路跳躍。
他只負責貨場這邊的執行,對于東家在廣惠寺的布局,他一無所知。
“郭家……并無異動。”他只能如實回答。
“繼續喂。”
他淡淡開口,語氣不容置喙:“他們不是想查嗎?那就讓他們查個夠。”
“把東邊三號倉那批絲綢,不小心弄破一箱,讓風把味兒吹出去。”
于青心頭一凜。
三號倉那批所謂的絲綢,里面混雜了只有軍中才會大量使用的火硝!
“屬下明白!”
于青重重點頭。
江澈吩咐完后,也沒有墨跡,也該去會會郭淮了。
畢竟現在自己該讓對方的,也都讓對方看到了。
至于對方怎么選擇,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當然,要是郭淮反悔。
那他也不介意把郭家在真定清除出去。
于青躬著身,直到那道身影徹底消失,才敢緩緩直起腰。
司主的手段,越來越看不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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