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等。
等朱棣自己把耐心耗盡。
等那張龍椅上的人,真正意識到,建文帝這個幽靈,究竟有多大的用處。
一個找不到的敵人,才是最可怕的敵人。
他江澈找不到,換了誰來,一樣找不到。
只要朱允炆一天不現身。
他暗衛司這把懸在黑暗里的刀,就永遠有存在的價值。
朱棣很惱火,江澈能想象得到。
這位永樂大帝,一生征戰,習慣了將一切都牢牢掌控在手中。
一個逃走的侄子,就像他完美戰袍上的一塊污漬,讓他如鯁在喉。
但他終究是帝王。
帝王,最擅長的就是權衡利弊。
終于,登基大典的日子到了。
這意味著,朱棣已經做出了選擇——先坐穩江山,再清理門戶。
……
七月十七。
吉時已到。
奉天殿前,鐘鼓齊鳴,聲震云霄。
文武百官身著嶄新朝服,按品階序列,肅立于丹陛之下。
朱棣一身十二章袞龍袍,頭戴通天冠。
在萬眾矚目下一步步踏上九層高的御階,走向那張象征著天下至高權力的龍椅。
他的步伐沉穩,有力。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所有人的心臟上。
江澈站在武官序列的末尾,一個毫不起眼的位置。
暗衛司的官職不入流品,他能站在這里,已是天大的恩賜。
他微微垂著頭,用眼角的余光掃視著全場。
太子朱高熾站在百官之首,肥胖的身體在寬大的朝服下顯得有些滑稽,臉上掛著慣有的仁厚笑容。
但緊緊攥著笏板的手指,卻暴露了他內心的緊張。
漢王朱高煦站在他的身后,身姿挺拔如槍,眼神銳利如鷹,毫不掩飾自己眼中的灼熱與野心。
趙王朱高燧則跟在他二哥身旁,臉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目光在人群中游走,似乎在欣賞著這歷史性的一幕。
他如今暫代錦衣衛指揮使一職,風頭正盛,不少官員都向他投去討好的目光。
江澈的視線,最終落在了文官隊列中,一個極其扎眼的存在。
方孝孺。
所有人都穿著緋紅或石青的官服,唯有他,一身刺目的縞素白衣,仿佛不是來參加登基大典,而是來奔喪。
他站在那里,如同一塊頑固的礁石。
任憑周圍的浪潮如何洶涌,我自巋然不動。
那是一種文人獨有的,寧折不彎的傲骨。
蠢,但也可敬。
江澈心中如此評價。
朱棣終于在龍椅上坐定。
鴻臚寺官員高聲唱喏:“皇上登基,百官叩拜——”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山呼海嘯般的聲音響起,文武百官齊刷刷跪倒在地,行三跪九叩大禮。
唯有那一點白色,依舊挺立。
整個奉天殿,死寂一片。
鐘鼓聲停了,山呼聲也停了。
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
數千道目光,聚焦在那個身穿白衣的讀書人身上。
龍椅上的朱棣,面沉如水。
他沒有看方孝孺,而是看向了太子朱高熾。
“太子,這位是?”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回蕩在空曠的大殿里。
朱高熾胖臉上的汗,瞬間就下來了。
他往前挪了一步,顫聲道:“父……父皇,這位是翰林學士,方孝孺方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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