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府丞一愣,心道:這蘇少卿看著不過十七八的毛頭小子,怎么說話比我還老油條?
蘇晏向前微微傾身,用極為誠摯的語氣說:“毛大人,咱倆都是副職,有些掏心窩的話,咱們彼此說說也無妨――有些棘手公務,主官若不愿擔責任,那么咱們副官不僅要干活,還要隨時準備背鍋,這種事各府各衙都一樣。”
毛府丞心有戚戚地點頭:“蘇大人可有什么好招數,傳授傳授?”
蘇晏放下茶盞,道:“什么好招數,都抵不過兩個字――流程。但凡公務只要按章辦、按流程辦,就錯不了。哪怕最后錯了,也錯不在咱們。順天府接到狀子,按律走什么流程,那就一步一步走啊,遇到阻力了,實在走不動了,就把報告……呃,把奏章往上一提交,讓上頭指明方向,不就把責任撇干凈了么?總比巴巴地去討好原告或被告的任何一方,最后落得兩邊不
是人要好。”
毛府丞茅塞頓開:“有道理!蘇大人真乃少年老成,穩得很吶。”
“哪里哪里,還不都是磨出來的。”蘇晏做了個研墨的動作,兩人不約而同笑了。
見氣氛良好,蘇晏又問起了今日那些原告的大致情況,從中并沒有發現與荊紅追形貌吻合的原告與相關的案子,便起身告辭。
毛府丞送他離開時,默默感嘆:這樣年少氣不盛,有頭腦又有分寸的人物,難怪得了圣上青眼……咳,主要還是會投胎,生了副好相貌!不然我也是當年殿試的二甲第七,怎么圣上就沒屬意我?
蘇晏一出府衙大門,臉色便沉了下來。鉆進車廂后,他對豫王說:“荊紅追出事了!”
“怎么說?”
“他答應了我要去順天府衙告狀。他答應我的事,無論如何都會做到,除非……”蘇晏憂心忡忡地皺眉,“我剛也問了府衙門口的守衛,說是沒看見錦衣衛人馬來去。我擔心沈柒那邊沒對接上,中間出了什么岔子。”
豫王絲毫不想管荊紅追與沈柒,但又見不得蘇晏這副愁眉苦臉的模樣,暗嘆一聲,道:“先換身衣服,我帶你去四周轉轉,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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線索就在離府衙不遠的巷子里。
蘇晏對著地面還來不及清理的斑斑血跡直吸氣,豫王前后兜了一圈,還跳上屋脊仔細查看,回到蘇晏身邊說道:“有兩個高手在此處打斗過,用的是劍類的兵器,屋頂上留下的那道巨大裂痕就是劍氣所致。還有巷子周圍,你看墻上有不少新鮮的血跡和劃痕,分明是進行過圍斗,人數還不少。”
蘇晏心生不祥的預感,轉頭就往回走。
豫王追上來,問:“去哪里?”
“北鎮撫司。”
兩人剛走出巷子,與追擊七殺營主未果、只好打道回府的一隊錦衣衛迎面碰上。蘇晏抬頭看馬背上,面色有些蒼白的錦衣衛首領,又把視線從他腰間左側的繡春刀,移到右側所佩的一柄與中原兵器造型迥異的長劍上,詫然道:“那是阿追的劍!”
沈柒看見他與豫王一道,臉色就不太好看了,再聽這話,不禁微微冷笑:“胡說,這是我的劍。”
蘇晏哭笑不得:“別開玩笑了七郎,這真是阿追的劍,劍名‘誓約’。”
沈柒綠著一張臉,冷冷道:“這是我的劍,劍名‘三百金’!”
蘇晏:“……”
豫王挑眉,把嘴湊到蘇晏耳邊:“一把劍兩人搶?你說給誰就給誰,心虛什么!”
蘇晏訥訥道:“我不心虛,我心慌。阿追是劍客,劍在人在的那種。”
他在意念中往臉頰上貼了好幾層厚皮,終于穩住心神,問沈柒:“阿追人呢?”
沈柒目光閃了閃,答:“此處人多嘴雜,說話不便,先回家。”
他翻身下馬,向蘇晏的馬車走去。
豫王伸手一攔:“馬騎得好好的,跑過來擠什么車?車廂小,只夠坐兩人,你打哪兒來,回哪兒去。”
沈柒目視蘇晏,手往腰腹傷口處一搭,不說話。
蘇晏以為他傷口又疼了,連忙上前扶住,對豫王道:“他傷勢未愈,不宜騎馬。王爺若是嫌擠,要不你倆坐車,我騎馬?”
“不必!”豫王與沈柒同聲反對。
兩人斗雞似的互瞪幾秒,最后把蘇晏的胳膊一左一右同時一拽,拽上了車。
車廂內,三個人就座位安排的問題始終無法達成一致,于是在各種暗搓搓的小動作中你攬我推、我拉你頂地擠了一路。
回到蘇府門口,馬車還沒停穩,蘇晏連步梯都等不得了,迫不及待地跳下車,狠狠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
他被心底不祥的陰云籠罩著,沒心情與兩個搶食的狗比置氣,快步走到客廳,給自己倒了杯冷茶,一口氣喝光,把茶杯往桌面一頓:“到底什么情況,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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