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案旁的燭火明亮,將那紅肚兜照得越發清晰。
上面繡著的虎頭憨態可掬,水仙花清麗脫俗,針腳細密,栩栩如生。
昭衡帝手指無意識地收緊,將那柔軟的絲綢攥得變了形。
這繡工他認得。
水仙的女紅極好,這細密的針法走勢,分明就是她的手法!
端親王見狀,連忙上前跪倒在御案之前。
“皇兄明鑒!臣弟臣弟實在是唉!”
他重重嘆了口氣,仿佛難以啟齒,“臣弟偶爾攜世子入宮向太后請安,確實在御花園遇見過貴妃娘娘幾次。”
“依著宮規禮數,臣弟自是恭敬問安!許是貴妃娘娘誤會了什么”
他痛心疾首地說道:“這肚兜是前些日子,臣弟獨自在聽雨軒附近散心時,貴妃娘娘突然出現,四下無人她塞給臣弟一個荷包便匆匆離去。”
“臣弟回去打開一看,竟是臣弟一直不知該如何處置,日夜惶恐不安!”
端親王之鑿鑿,長嘆一聲。
“今日見貴妃娘娘竟涉巫蠱大案,臣弟思來想去,不能再讓此等妖妃蒙蔽圣聽,禍亂宮闈!這才這才斗膽將此物呈于太后。”
昭衡帝眸色陰沉,攥著肚兜的手背青筋暴起,怒喝出端親王的名字:
“蕭翊瑞!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構陷貴妃!你可知這是死罪?!”
“皇帝!”
太后護犢子地將端親王擋在身后,聲色俱厲。
“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偏袒那個賤人嗎?!瑞兒向來光風霽月,正直坦蕩,豈會憑空構陷一個妃嬪?!”
“他若不是被逼無奈,怎會拿出此等有損自身清譽的證物?!”
“皇帝你若再一意孤行,不信忠,只信妖妃,那才是真正的昏庸!會被天下人恥笑!”
就在母子反目的關鍵時刻,殿外傳來了通報聲:“瑾貴妃娘娘到——!”
昭衡帝下意識地看向太后,果然見到太后嘴角掠過一抹冰冷的笑意。
他瞬間明白,水仙此刻被傳來,根本就是太后設計好的環節!
水仙緩步而來,她依舊穿著今早百日宴那身貴妃吉服,臉色在燭光下蒼白得近乎透明。
她一進門,目光便注意到昭衡帝手中那抹刺眼的紅色上。
她什么也沒問,依足禮數,上前深深拜下:
“臣妾給皇上請安,給太后娘娘請安。不知深夜召臣妾前來,所為何事?”
太后見她這副鎮定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一把從昭衡帝手中奪過那肚兜,狠狠摔在水仙面前的金磚上。
“賤人!你自己看看!這是何物?!人贓并獲,你還有何話可說?!”
水仙的目光落在那肚兜上,她沒有立刻去撿,而是端詳了片刻,才緩緩抬起頭,迎上太后咄咄逼人的目光。
“回太后娘娘,此物的繡工確實與臣妾的繡工極為相似。”
太后立刻像是抓住了天大的把柄,厲聲道:“你承認了!皇帝你聽見沒有!她承認了!這就是她的”
“太后娘娘,”水仙不急不緩地打斷她,目光依舊平靜,“臣妾的話尚未說完。”
“臣妾今晨發現臣妾親手為永寧繡制、準備在百日宴上佩戴的一件紅綾肚兜,不翼而飛。”
“如今看來,眼前此物倒是與臣妾丟失的那件極為相似。”
“荒謬!”
太后嗤笑一聲,滿臉鄙夷。
“女童的肚兜和女子的肚兜,尺寸用料豈會一樣?你當哀家和皇帝是傻子嗎?!這分明就是你自己用的貼身之物!”
昭衡帝冰冷的目光也落在水仙身上,帶著審視。
水仙俯身,小心翼翼地拾起那件肚兜,舉到燭光下,手指極其輕柔地撫過上面的紋路。
她仔細檢查著,然后輕聲道:
“請仔細看,這肚兜的布料,確實是上好的蘇緞,但邊緣處有極其細微的拼接痕跡。”
“若臣妾沒看錯,這是用了一種叫做抽絲補絲的隱秘手藝。”
她指尖輕輕點著一處幾乎與繡紋融為一體的接縫。
“有人將臣妾繡給永寧的那件肚兜上的完整繡片裁剪下來,然后利用這種手藝,將其拼接在另一塊更大的同色布料上。”
她又將那肚兜翻到背面,對著光。
“再者,請看這水仙花瓣的繡線。模仿者只模仿了臣妾的針法和配色,卻忽略了臣妾所用的絲線來源。”
“臣妾所用彩線,皆是內務府上月新進貢的-->>霞光錦線,日光下會泛有極細微的七彩光澤。”
“而此物所用絲線,雖顏色相近,卻黯淡無光,乃是常見的普通彩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