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漆黑的維修間,??靳朝看了眼姜暮的身影,回身拉上卷簾門,腳步聲沉穩地響徹在空蕩的維修間內,??停在休息室的門口,看著姜暮朝他站起身,??臉上被情緒帶的浮上一層淡淡的紅,??到底年紀還小,??在他面前藏不住事,??前些天從他這走的時候還一臉悲慟的樣子,眼里噙滿了哀傷,??現在已經充盈著炯亮的期盼。
靳朝默不作聲地盯她看了會,才落下兩個字:“果然。”
姜暮不知道他口中的“果然”是什么意思,只是感覺靳朝對于她出現在車行,并且這么晚了還在等他并沒有感到多訝異。
他穿著簡約的深色開襟半袖襯衣,和平時穿工作服的樣子不同,這樣的他看上去干凈內斂還透出幾分成熟的雅致。
他沒再說什么,??只是轉身從角落的冰箱里拿了一瓶椰奶遞給姜暮,然后轉身泡了一杯特濃咖啡。
姜暮隨手把椰奶放在桌上,??走到他身邊急切地問道:“果然是什么意思?那個人,??姓盧的…緝私警,他告訴你見過我了?”
靳朝攪動咖啡的手緩緩頓了下,撩起眼皮掃向她,??沉著目光嘴唇微啟:“你知道的太多了。”
姜暮雙手扣在桌邊,眼角下撇一副擔驚受怕的樣子:“要滅口嗎?”
靳朝將咖啡送到唇邊抿了口,??也抿出似笑非笑的弧,眼里是光影流動的神色,幽深地瞅著她:“你以為我們是干嗎的?”
姜暮也想扯出個輕松的笑,??但她輕松不起來,整個人都被一張巨大的網罩著,迷惘緊張。
靳朝放下咖啡,拿過椰奶替她擰開遞給她:“坐下說。”
姜暮機械地聽從他的話,把身后的椅子拖到了靳朝身前乖乖坐下了,還喝了一大口椰奶,擰上蓋子后放在旁邊牢牢盯著他。
靳朝靠在桌邊拿著咖啡低頭淺酌,而后才抬起視線不疾不徐地開了口:“金瘋子既然跟你提過我的事,那你應該也清楚我的處境,我在萬記待到兩年多的時候,萬勝邦會偶爾讓我替他辦些車行以外的事。
他那個人好賭,我原先以為他只是喜歡打打麻將,頂多去外面的賭場,后來才知道他養了一批年輕人,不定期會參加一些地下賭局,玩的是車,賭注很大,動輒六位數。
有次他底下的車手出了事,押金交了沒人跑,臨時讓我頂上,我始終覺得他對我有恩,答應下來,也跑贏了,替他分了不少錢,他希望我從車行退出來,專門替他干這個,開出的籌碼不小,但我拒絕了。
隔了一陣子,他又讓我幫忙,說跑完那次以后保證不會讓我再參與那些事。
我到底還在他手下做事抹不開面子答應幫他最后一次,不巧的是那次我們的路線被賣了,人到了局子,盧警官就是那時候找上的我。
雖然話沒明說,但意思是希望我能協助他們盯著萬勝邦,有什么事情能跟他通通氣,我當時不知道盧警官的身份,以為他只是個普通民警,或許想查非法飆車的事,表面上應付過去,但實際上也從來沒跟他聯系過。
直到我后來知道萬勝邦拿我頂包的事,從萬記出來后才再次聯系了盧警官。
那時我才了解到,他們想查的根本不是萬勝邦,也不是什么非法飆車,而是通過非法飆車這個組織摸到背后的走私團伙。
在此之前,他們已經在全國各地相繼破獲過一些大大小小的走私案件,有豪車也有進口配件,在調查中他們發現好多案件都有共通性,每次以為抓到了主犯,但滅了一處,隔個一段時間又會在其他地方冒出來,背后的人藏得很深,甚至可以掌握一些外企的公章和資料實施犯罪。
后來他們摸到那群飆車的人,發現那些人當中,很多人的車子都是非法走私來的,或者車輛經過改裝后使用的都是走私配件,才將目光鎖定這個飆車組織。
不過這一次,他們沒有打草驚蛇,抓到人基本交完罰款都放了,他們想安插幾個人進去,通過飆車混進去摸到背后的走私團伙。
但是這個同盟做事很謹慎,想平白無故塞個外人進去根本不可能,緝私那邊一直很難打入這個組織,直到我聯系盧警官。”
靳朝垂眸喝了口咖啡,姜暮的神情前所未有的認真,甚至上課聽講都沒這么認真過,靳朝的話在她腦中開啟了一個完全陌生可怕的畫面,那個畫面里充滿罪惡和兇險,是她活到這么大都聞所未聞的。
她接著他的話說道:“所以他們選中了你,因為你之前幫萬老板跑過,那個組織,或者說那個同盟里的人對你熟悉,而且你身上有那筆賠償,大家都知道你缺錢,從萬記下來你想搞快錢也變得理所當然。”
靳朝唇邊溢出一絲弧度:“還不笨,不過不光是這個,我有個讓所有人都無法懷疑的契機,他們會認為我在這個時候參與進去是因為萬勝邦,我跟他鬧翻了,所以想跟他對著干,就連萬勝邦也是這樣想的,雖然這的確也有一部分因素。”
姜暮恍然大悟,她竟然沒有想到這點,靳朝的身份太特殊了,他從高中開始就是玩車子的,銅崗這些地下黨都聽過他的名字,甚至有的說不定還跟他交情匪淺,對他自然也知根知底,雖然他出來后沒再涉足那個圈子,但是和萬老板鬧翻這件事便成了很好的時機,沒有人會懷疑。
可是姜暮注意到了靳朝的措辭:“一部分因素?那還有另外一部分呢?”
靳朝微垂著眼簾,整個人仿若靜止了一般,良久,他聲音低緩:“作為條件,盧警官答應我,只要能破獲這起案件,就會對萬勝邦及其黨羽進行收網,一旦他們落網,那邊承諾會替我翻案。”
姜暮感覺體內燃燒著一股熱浪,連手心都冒了汗,她感覺好像回到了那晚,跟著靳朝去飆車的那晚,在那個荒無人煙的山坡上,她一直勸說他干正經事,別瞎混了,靳朝只是繃著下巴目光沉靜地注視著她,自始至終沒有松口。
她從沒想過他堅持的,根本就不是為了賺那些錢,而是還自己一個公道和清白。
姜暮此時此刻的心情已經無法用語描繪,激動、震驚、害怕,或許都有。
她目光灼熱地盯著靳朝,問道:“盧警官聯系你了?告訴你我跟著他的事?”
靳朝沒有否認,姜暮繼續追問道:“他有對你說什么嗎?”
“就知會我一聲,讓我看著處理。”
姜暮指尖輕顫,聲音也有些不穩:“那你現在告訴我就不擔心嗎?”
靳朝低著頭眉骨投下深邃的陰影,忽然就笑了起來:“擔心什么?擔心你把我
賣了?”
“我當然不會!”姜暮幾乎驚呼起來。
靳朝身邊的人魚龍混雜,雖然個個看著稱兄道弟,不過讓他能信得過的屈指可數,而姜暮是所有人當中最特殊的存在,他們沒有血脈相連,但靳朝清楚,哪怕身邊的人都來踩他一腳,面前的女孩不會。
他撩起眼皮,眼里的笑意還沒散,落在她的臉上來回蕩著,姜暮從來不知道一個男人僅用眼神就能挖人心噬人骨,她的心跳也跟著他目光的溫度也來回蕩著。
聽見靳朝開口對她說:“回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怎么才能把這件事圓過去,先讓你安心高考,快到的時候,我想通了。”
他的呼吸起伏間,彎下腰來告訴她:“我即使暫時扯個謊堵住你的問題,但總要編更多的理由來圓這個慌,與其讓你為這件事分心,不如直接告訴你。
我在高考前出的事,可能會成為我一輩子的遺憾,如果因為我的事再耽誤你,那可能我得遺憾到下輩子,現在能答應我回去好好睡覺了嗎?”
姜暮微微眨了下眼,望著他沒有動,幾秒后她冷不丁地問了句:“那你……”
靳朝疑惑地抬起額:“我怎么了?”
“你去那些地方也是因為跟那些人打通關系嗎?”
“哪些地方?”
姜暮眼神閃躲,抿著唇低下頭憋了好半天才說了句:“你不干凈了……”
靳朝干咳了聲,拿起手邊的咖啡喝光,放下杯子探身過來,眼里帶笑,唇齒間是咖啡的香氣籠罩著她,雙手攤開:“要怎么證明?”
姜暮滿腦子都是這蠱惑人心的味道,臉蹭得就紅了,頭都快低到地底下了,小聲道:“我怎么懂。”
靳朝看著她又氣又羞的模樣,不再逗她了,拿起手機看了眼提醒道:“不早了。”
姜暮忽然抬起頭抗議道:“可是我現在不想走,我還有好多問題,你不是才回來嗎?我就不能多待會嗎?”
靳朝斂著眼睫,聲音戲謔:“就這么想跟我待在一起?”
姜暮這下是真無地自容了,她背過身去說了句:“你就非要說出來嗎?我不要面子的嗎?”
靳朝眼角都彎了起來,直起身對她道:“走吧,路上說。”
他開了輛車行的車子把姜暮送回靳強家,路上姜暮的心情一直澎湃著,她忍不住問道:“那你現在查到什么了嗎?”
靳朝眉梢微揚,語氣敲打著她:“你就沒想過你在打聽的東西是重要機密啊?”
姜暮條件反射地捂住嘴,一副后怕卻又萬分好奇的樣子。
靳朝目光看著前方,卻好似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匿笑了下說道:“這個玩飆車的同盟有個排名,會詳細記載著每個人出車的場次、名次和賞金,盧警官他們懷疑這個排名會跟利益集團掛鉤,這么大的跨國走私案件,上面有做事的人,下到地方上也總得有人接盤,背后操縱的人不會那么輕易放貨,飆車組織也不過是個幌子,利用飆車培養或者觀察合適的人來接這個生意。
這其中還涉及到比較復雜的風險分類,比如一部分可以利用萬勝邦這些在當地比較有實力的老板來出貨,但有些具備風險的貨就需要散戶來走,萬一被查到也容易撇清,不會犧牲掉地方上的大戶,這也是緝私那邊總是撲空的原因。
但不是每個人都有這個心理素質和膽量來做這個生意,排名越靠前的人越容易被注意到,因為這部分人有個共同點,膽子大,不要命,還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