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愛德華的聲音,詹姆斯幾乎立刻失去了笑容。
他回過頭,向眼前一臉正氣,連身上的正裝都難得穿好了的愛德華點了點頭,然后對這位堂兄說道:
“嗯,你什么時候到的?”
“報告探長,按您的吩咐,早上八點我就到了。”
此時的愛德華完全沒有了原來的那種吊兒郎當,表現在所有人面前的,完全就是一個剛從軍營里調出來的青年士兵的模樣,嚴肅,古板,卻又值得信賴。
整個克萊因場的警探們都已經見過愛德華了,不少人也從別的同事那邊打聽過了愛德華的來歷。
根據第一個和愛德華見面的警探的說法,這個青年自稱是詹姆斯從帝國軍隊里要過來的“人材”。
之前布魯斯也聽說了愛德華是個“新人”,本來還想著和愛德華聊聊,畢竟愛德華的到來,讓他不再是克萊因場里最“嫩”的那一個了,他還想試一試這種當前輩的感覺呢。
不過菲兒第一時間拉住了布魯斯,沒讓他去與愛德華交流。
愛德華的偽裝或許連詹姆斯都挑不出毛病,但對于菲兒來說,還是充滿了破綻的。
雖然她不知道詹姆斯為什么會把一個黑幫帶進克萊因場做警探,但與愛德華保持足夠的距離,對菲兒和布魯斯來說還是必須的,至少能讓她們更安全一點。
“跟我來吧。”
詹姆斯臉色平靜的把愛德華帶向了他的辦公室,作為克萊因場的總探長,他要為克萊因場增加一員警探,滿足愛德華的這個“私人請求”,其實還是很簡單的。
別的警探還以為突然平復情緒的詹姆斯,是為了在愛德華面前表現一些總探長的“威嚴”,維持基本的體面,以后熟識了就是另一回事了。
只有布魯斯覺得詹姆斯對愛德華的態度有些奇怪,當初他自己來到克萊因場找詹姆斯報道時,詹姆斯可是態度很隨意和氣,還立刻就帶他出去辦案熟悉工作了的。
一旁的菲兒起身扯了扯布魯斯的袖子,再次對布魯斯遞過去一個“你別管”的眼神,然后便拉著布魯斯往克萊因場后面的法醫部去了。
對菲兒的信任讓布魯斯雖然還有些不明所以,也沒有再繼續多問什么,反正菲兒不會害他的。
被領去法醫部的路上,布魯斯注意到了菲兒手里拿著的案宗,立刻就明白了菲兒想干什么。
“我們這是去找漢尼拔先生結案嗎?”
“嗯,不然呢?”
菲兒沒好氣的瞪了布魯斯一眼,嚴格來說,馬丘利農場女尸案是詹姆斯派到布魯斯身上,讓布魯斯負責偵破的案子,結案這個步驟當然得由布魯斯來負責。
昨天他們已經從舞女的口中確認了這具女尸的具體身份,順帶連兇手的身份都大致確認了。
這位名叫珍妮的舞女在四天前,被一位熟客帶出去吃夜宵,然后就再也沒回來。
這個熟客也沒有繼續在舞廳現身過,但有舞女聽說這個熟客前天急急忙忙的搭上了火車,離開了賽達威爾。
不出意料的話,這個熟客就是兇手沒跑了,所以他才在殺人埋尸后著急離開賽達威爾,就是偷偷潛逃走了。
舞女們那邊,她們從布魯斯和菲兒口中得知了珍妮的死訊以后,表現的意外的平靜。
似乎珍妮這么多天沒回來,她們也早有預料了。
她們的這份工作,需要與太多三教九流魚龍混雜的人接觸,剛好遭遇到危險的男人,對她們來說并不出奇。
這些舞女們私底下似乎還有一種約定俗成的“規矩”,她們告訴了布魯斯和菲兒,珍妮的尸體會由她們認領,她們會出錢安葬珍妮。
追捕兇手是另一回事,就算是看在舞女們的情誼的份上,布魯斯這邊也應該先暫時結案,讓舞女們可以來領走珍妮的尸體。
要完成這個步驟,漢尼拔的簽字是必不可少的,布魯斯和菲兒很快就來到了有些陰冷的法醫部這邊,找到了正在辦公室里喝茶的漢尼拔,向他說明了情況。
“原來如此。”
漢尼拔很爽快的就在案宗上簽了字,昨天在馬丘利農場時,他就和菲兒在一問一答之間摸清楚了珍妮的身份,今天有這么一趟并沒有超出漢尼拔的預料。
“我們和那些舞女約好了十一點,時間差不多了,一會她們就會過來。”
布魯斯收好了案宗,一起復雜的案子能這么快偵破暫告一段落,讓布魯斯的心情也非常放松,隨意的和漢尼拔說起了話。
菲兒似乎對漢尼拔的書架上的書很感興趣,已經走過去興致勃勃的隔著玻璃櫥窗觀看那些書了。
漢尼拔的目光稍微落在了菲兒身上一下,然后又迅速回到了布魯斯身上,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白大褂,然后微笑著對布魯斯和菲兒說道:
“你們應該還不清楚這里的尸體認領步驟吧?我帶你們去冷庫那邊,等我們把珍妮小姐的身體取出來,時間應該也差不多了,不然那些舞女們過來以后還要等。”
“好的,謝謝。”
布魯斯感激的看了漢尼拔一眼,他確實還沒有執行過這些步驟,熟悉一下也是正常的。
菲兒也不疑有他的沖漢尼拔靦腆一笑,她和布魯斯跟著漢尼拔離開了辦公室,走進了法醫部更深處的冷庫。
“昨天你們離開以后,我就把珍妮小姐帶回來了,這邊就是冷庫了,要維持這里的溫度可不容易,不過再過一個月應該就不會那么麻煩了。”
一邊向布魯斯和菲兒介紹著法醫部的構造,漢尼拔一邊掏出鑰匙,打開了存放受害者尸體的冷庫的大門。
布魯斯好奇的看著正在開鎖的漢尼拔,忍不住對漢尼拔問道:
“先生?為什么這里需要上鎖呢?”
菲兒和回過頭的漢尼拔同時看了他一眼,這兩人似乎都對布魯斯能問出這個問題有些奇怪。
看著這個一臉迷糊的警探,漢尼拔忍不住對布魯斯露出了一個玩味的笑容,他看了一眼菲兒,示意菲兒向布魯斯解釋一下,然后回頭繼續開鎖。
布魯斯也下意識的看向菲兒,日常收獲了菲兒的一個白眼以后,才聽到小姑娘輕聲對自己說道:
“當然不會有人來克萊因場偷東西,更不會有人來這里偷尸體,所以這個門鎖當然是防止里面的東西跑出來!”
里面的東西……尸體?跑出來?
布魯斯的臉色微微發綠,他這才想起,這個世界早就不是他曾經認為的那么普通正常了。
克萊因場處理的命案中出現的受害者尸體,不乏與魔物相關。
如果尸體被魔物之力侵蝕了,在冷庫這邊出現這種“里面的東西跑出來”的情況,當然不是沒可能的。
“吱嘎!”
這時,漢尼拔正好打開了鎖,把這扇厚實的鐵門往內側推開。
一股更加森冷的寒意,從冷庫內部吹了出來,讓布魯斯狠狠的打了個寒顫。
“哼哼~”
菲兒愉快的望著這個下意識往自己身后退了一步的警探先生。
原來布魯斯怕這些東西啊……
“咳!”
注意到菲兒正在對自己露出嘲笑的目光,布魯斯連忙站直了身體,佯裝不在意的輕咳了一聲,然后還朝漢尼拔那邊挪了一小步。
他似乎在試圖用這一小步,證明他自己毫不害怕。
“……”
漢尼拔望著布魯斯的目光,和菲兒一樣玩味,不過他們兩人都看出了,布魯斯并不害怕普通的尸體,昨天他在馬丘利農場時直面了珍妮猙獰的尸體,也沒有表現的那么沒骨氣。
那他在害怕什么呢?
算了,不是必須弄明白的問題。
搖了搖頭的漢尼拔開啟了冷庫里的燈光,蒸汽燈工作了起來,緩緩明亮的暖光,讓這處地窖一般的房間漸漸變得一覽無遺。
一片特制的鐵板架在了一些大冰塊上當,鐵板上攤開著一面厚實的黑色布匹,十來句“客人”正安靜的并排躺在這塊布面上。
冰塊的低溫有效的中止了尸體的腐爛,這塊黑布的存在也防止了尸體的皮膚凍結在鐵架上,當然,或許它一開始并不是黑色,總之布魯斯是不會想躺上去試試的。
漢尼拔走到了一旁,把一輛帶滑輪的推床從門外拖了進來,靠近了那些客人們。
菲兒故意拍了拍布魯斯的后背,示意布魯斯上前去給漢尼拔幫忙。
但看清楚這兒沒什么危險的布魯斯已經不在害怕,非常平靜的就靠近了那些尸體。
珍妮的尸體因為沒有衣服,所以被一塊白布蒙著,漢尼拔似乎也想嚇唬一下布魯斯,還特地掀開了白布,把珍妮那張被剁碎的面孔暴露在了布魯斯眼前。
布魯斯有些尷尬的和漢尼拔對視了一眼,然后大方的移動到了珍妮的頭邊,在漢尼拔遺憾的目光中,主動伸手抬起了珍妮的肩膀。
漢尼拔去到珍妮的腳邊,和布魯斯一起把這位客人送上了推床,他的動作比布魯斯熟練多了,但兩人放下珍妮的動作都一樣的輕柔。
站在一旁的菲兒安靜的看著這兩位男士工作,她還回頭看了一眼其他的“客人”。
皮具店的一家三口也已經躺在這兒了,還有一些讓菲兒熟悉的家伙,應該是那些找菲兒幫助斷案的警探們送給菲兒看的案宗,給菲兒留下的映像。
嗯?
但菲兒還是看到了一位“陌生”的客人。
那是一個面容有些扭曲的男士,具體死因不明,看樣子已經在這里躺了兩三天了,眉毛和胡須上都凝結了一些白霜。
也不是說克萊因場的每一個案子菲兒都看過,所以菲兒并沒有多想什么。
她把目光移動回了布魯斯那邊,因為一點小失誤,這位警探把蓋在珍妮身上的白布碰了下來,漢尼拔微笑著示意布魯斯沒關系,拾起白布,便重新蓋在了珍妮身上。
菲兒瞥到了一眼珍妮尸體的全貌,和她昨天在馬丘利農場看到的一模一樣,似乎并無二致。
至少從珍妮那指甲油涂的不均勻的手指上,菲兒能夠判定這是同一件尸體。
咦?
當漢尼拔把白布蓋了回去以后,菲兒似乎感覺到了一些不同。
但她觀察到珍妮身體的時間太短,并且也已經確認是同一具尸體沒錯,所以菲兒以為是光線原因,沒有細究什么。
由布魯斯推著推床,將珍妮送出冷庫以后,漢尼拔在冷庫門口的登記本上記錄了一下“客人”離開的信息。
然后他才對布魯斯和菲兒點點頭,指著不遠處的一個后門,對兩人說道:
“時間也差不多了,手續差不多就是這樣。
你們從那邊出去,可以直接回到克萊因場后面。
如果那些女士沒有帶靈車來,后面也有我們的靈車可以用,不過記得給車夫一點小費。”
漢尼拔向兩人出示了一下一張他從登記本上取出來的登記表,然后指了指菲兒拿著的案宗,繼續對兩人說道:
“我得把這個拿去歸檔,還要鎖門,就不陪你們一起了,你們記得讓她們給個人在案宗上簽字。”
“好的好的,麻煩你了。”
布魯斯連忙向漢尼拔點點頭,表示了一下謝意,然后才和菲兒一起靠近了那座后門。
漢尼拔微笑著看著他們從后門離去,然后鎖好門,帶著登記表回到了他的辦公室。
他來到了菲兒一開始興致勃勃的查看的那個書架前,打開了玻璃櫥窗,把手里的登記表歸納到了其中一個歸納冊里。
但在關起這個玻璃櫥窗之前,漢尼拔忽然把書架上方的一本書取了下來。
他面色平靜的望著這本書名為《我的愛人》的小說,然后翻開了這本書的封面。
映入漢尼拔眼簾的,并不是普通的寫滿文字的書頁,而是一張被完美的剝了下來,并被制成了標本,固定在了鑿空書頁之間的……一張女人的臉!
望著這張臉,漢尼拔的眼神竟然非常詭譎的柔和了起來。
他輕輕伸手,就像是撫摸情人的臉頰一般,溫柔的撫摸了一下這張女人的臉……
“你永遠……在我身邊……不是嗎?”
漢尼拔對這張臉說道。
但誰也不知道,漢尼拔的這句情話到底是在對誰說的。
布魯斯和菲兒剛剛把珍妮送出了后門,就看到了兩輛馬車一起朝他們這邊駛了過來。
當兩輛馬車停在了兩人身前以后,一個昨天和布魯斯見過面的舞女,從其中一輛馬車上走了下來。
她穿了一套適合出現在墓園的黑衣,頭上還帶了黑紗,臉上也沒有化妝。
她那平靜的目光,只有在落到蓋著白布的珍妮身上時,才略微有些顫抖。
但最后,這位女士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主動向布魯斯和菲兒俯身鞠躬:
“麻煩兩位了,請讓我簽字,帶走珍妮吧。”
這位舞女的“輕車熟路”,讓布魯斯和菲兒的表情都有些復雜。
完成了最后的簽字以后,這位舞女向另一輛馬車的馬車夫招了招手,他便下車打開了車廂,露出了馬車里早已準備好的一架棺材。
棺材被這位熟練的馬車夫拖了下來,不需要布魯斯幫忙,他將蓋在珍妮身上的白布系在了珍妮身上,然后把珍妮橫抱進了棺材里,最后又用特殊的滑輪,將已經有人的棺材拽回了他的馬車上。
完成這些步驟,馬車夫只用了兩分鐘而已,然后他也不用跟舞女打招呼,上了自己的馬車便駕馬離去,看樣子應該是要直接去郊外的墓園。
舞女再次對布魯斯和菲兒躬身行禮,然后也上了自己的馬車,一起跟著去了。
留在了原地的布魯斯和菲兒有些沉默,兩人一起看向了空空如也的推床,然后默契的往克萊因場里回去。
把推車留在了原地以后,兩人從法醫部經過時,路過了漢尼拔的辦公室。
他們都看到了回到辦公桌后工作的漢尼拔,不過他們都沒有心情跟漢尼拔打招呼,所以繼續向前,回到了克萊因場的辦公大廳里。
一些年長的警探看兩人從法醫部那邊回來,大概猜到了兩人是去“結案”了,無非又見識到了人情冷暖,不然這兩個小年輕也不會露出這種復雜的表情。
“布魯斯,去一趟盥洗室吧。”
一個男警探提醒了布魯斯一聲,布魯斯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接觸過尸體。
注意衛生是必須的,所以布魯斯需要去盥洗室洗手,順便洗把臉調整一下情緒。
“這個給你。”
另一個女警探給菲兒遞了杯熱牛奶,用一個溫暖的笑容,讓菲兒的臉上重新恢復了平靜。
“謝謝。”
辦公大廳里溫馨友愛的一幕,讓大廳里警探們都開始氣氛輕松了起來。
“唔……你的手下們還挺團結的嘛?”
在詹姆斯辦公室里,愛德華從可以直視到外邊的辦公大廳的窗戶邊回過頭來,嬉皮笑臉的向詹姆斯夸贊了一句。
一進入詹姆斯的辦公室,這個男人就立刻暴露了本性,纏著詹姆斯打聽了半天詹姆斯遲到的原因,連詹姆斯把警探證件塞給了他,他都還是不依不饒。
“你……你已經得到了你想要的身份,想干什么就快點去辦吧,別騷擾我了。”
詹姆斯對愛德華露出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他實在拿這位堂兄沒轍。
他不知道愛德華為什么會需要克萊因場的警探身份,但這不是一件多麻煩的事,這個身份也并沒有想象的那么重要,所以詹姆斯便給他了。
但這家伙賴在自己的辦公室里不走,又始終不肯暴露自己的目的,詹姆斯一問,他就會顧左右而他,這就令詹姆斯很不舒服了。
<divclass="contentadv">“呵呵呵,別急嗎?我親愛的詹姆斯,你就不想和堂兄我多聊聊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