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覺得如果自己真是在做夢,那么現實中大概已經驚得從床上滾了下來。
他應該不會聽錯,這人叫木葛生?他認識的那個木葛生?
先前他就看老四有些眼熟,但也并未多加留意,這少年大概十三四歲,而他所熟知的那個木葛生留級三年,最少也有二十出頭。
二者或許五官相像,但氣質實在天差地別――安平打量著眼前的月下少年,眉眼明亮神采飛揚,這人是怎么長歪成貪財神棍的?
好吧,如今也很摳門就是了。
銀光乍起,兩人很快戰成一團,湖面上一輪明月碎開,水花四濺。
木葛生和柴束薪的身手似乎不相上下,一池湖水硬是被兩人掀出了驚濤駭浪的氣勢,安平看得上頭,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么大動靜柴府也沒個人出來管管,這家人睡眠質量也太好了吧?
隨即木葛生就道出了他的疑問,“咱倆動靜這么大,早上不會有人告你擾民吧?”
“柴府九折回廊,神鬼不入。”柴束薪冷聲道:“回廊之內,有進無出,不可能有聲音傳得出去。”
木葛生聞掏出一枚銅錢,甩手擲向湖畔長廊,“那這樣呢?”
銅錢穿墻而過,噼里啪啦一陣巨響,長廊頓時塌了一半。
“好了,現在就是八折回廊了。”木葛生拍了拍手,“如此隔音效果必然減弱,深夜擾民非君子所為,我聽說柴公子向來持重,確定還要繼續打?”
安平被這一不合就拆房的行為震住了,柴束薪先是一愣,隨即勃然作色:“天算門下歷代親傳四十九枚山鬼花錢,你就拿它砸墻?”
安平扶額,大哥重點錯。你應該關心的不是木葛生的錢,而是你家的房。
“千金難買我樂意。”木葛生這會兒倒是顯得挺大方,“這叫砸錢買平安。”
柴束薪一甩長袖,似是覺得和這人再無話可說,銀針落如暴雨,木葛生卻不肯再正面相交,扭頭便跑。
片刻后再次傳來一聲巨響,又塌了一間房。
兩人一直從深夜打到天亮,一個跑一個追,短短幾個時辰,木葛生一共拆了三條回廊九間房。早上來接人的老二看著柴府光禿禿的門楣,“貴府大門哪去了?”
“給您請早。”小廝彎腰,“被木少爺拿錢砸了。”
“胡扯。”老二想也不想便道:“老四沒那么大方。”
小廝:“……”
老二被人一路領進門,停在一座小筑前,還是昨天的那間藥室。推門進去,只見木葛生正躺在榻上上藥,渾身上下被包成了半個粽子,“呦,老二,早啊。”這人倒是不嫌疼,一身青腫依然嬉皮笑臉,“我餓了,東門那家餛飩挑子開業沒?”
“我送他來治傷。”老二頓了頓,看向一旁的小廝,“貴府這是又把人打了一頓?”
“哎沒有沒有,你別為難人家。”木葛生咬著繃帶,含糊不清道:“是我和人打了一架,心疼啊?那請我吃飯唄。”
“打得好。”老二干脆道:“你丫就是欠揍。”
“這你可就想錯了。”木葛生得意洋洋道:“那小大夫傷的比我還重,剛才被人從瓦礫堆刨出來,他被砸的不輕,怕是夠嗆。”
“小大夫?”老二挑眉,“你打了誰?”
“你猜?”
“你他媽的……不會是把柴束薪給打了吧?”
窗戶“啪”地打開,一陣大笑傳來,驚得廊外鳥雀四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沒看到當時那個小大夫的臉色!”木葛生拍桌狂笑,“寒的活像臘月三九天,哈哈哈哈哈哈,這人太好玩兒了!”
“打便打,你拆人家房做什么?”老二坐在對面,一聲冷哼:“出息。”
“我們身手差不多,若認真打起來,速戰可以,消耗戰不行。”木葛生笑得東倒西歪,“平時打架我自然不在話下,可那小大夫出身藥家柴氏,藥家雖不是武家,但錯手御針之術根本不是普通招式防的了的。我手里只有十七枚山鬼花錢,他袖中銀針又何止成百上千,硬碰硬豈
不找死?只好變著法子給他添堵嘍。”
“歪門邪道,勝之不武。”
“我一傷患,他追著我打才是勝之不武。”木葛生倒在榻上,“罷了,反正誰也沒討得了好,不過這小大夫挺有意思的,下次有機會還來找他玩兒。”
“你拆了半個柴府,還想有下次?”
“天無絕人之路,大不了來之前算一卦,看看走哪個門。”木葛生掏出一枚銅錢,放在手里拋來拋去,“對了老二,要是讓那小大夫和你打,他能走過幾個回合?”
“不用刀,二十回合之內。”
“那敢情好啊!”木葛生一拍大腿,“下次你和我一起來,他就不敢和我打了!”
“做你娘的春秋大夢。”老二拒絕的干脆利落,“不打。”
“啊?”木葛生一愣,奇道:“這倒是稀罕,這世上居然還有你松問童不敢打的人?”
“他是藥家人,諸子七家禁止內部動武。”
“你這會兒別給我端你那墨家墨子的派頭,平時你追著我揍時怎么沒見你這么團結友愛?”
“那是你欠揍。”松問童道:“你知道柴束薪的身份吧?”
“知道啊,諸子七家之一,藥家柴氏。他是柴氏家主,也就是這一任靈樞子,執掌藥家之位,名列諸子之一。”
松問童聞冷哼:“諸子七家,久存于世的一共六家,天家天算子、仙家長生子、朱家星宿子、藥家靈樞子、陰陽家無常子、墨家墨子。其中柴氏醫術卓絕,三千年前領藥家之尊,從此歷代柴氏家主都位列諸子之一,先生見了他也要稱一聲‘靈樞子’。你他娘的就這么把人給打了,你道先生不會罰你?”
“你用不著嘰里呱啦說這么一堆,不就想說他來頭很大?七家諸子,別的不說,天天和我鬼混的就有倆。”木葛生混不吝道:“再說了,你堂堂墨家墨子不也總被師父罰?你怕?”
“我打的過柴束薪,也不怕先生罰。”松問童道:“但整個銀杏書齋,除了你,沒人會招惹他。”
“為啥?”
“推翻君王事小,打死藥家命大。沒那么硬的命,就別去招惹能救你命的人。”松問童一巴掌拍上木葛生腦袋,“你幾次從鬼門關撈回一條命,你他媽以為誰有能耐把半死不活的你救回來?”
木葛生僵住,難以置信道:“前幾次救我的人,是那小大夫?真的假的?”
松問童冷眼以對。
木葛生思索片刻,“我是不是完蛋了?現在道歉來得及么?”
“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