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去了水榭――”
花壺嘴噴出的水簾忽而緩下,孫彭保持著半彎腰的姿勢,直到廡廊那頭已經傳來穩健的腳步聲。
燕棠很快出現在廊下,并且帶著故我的漠然與自律:“公公既是個愛花之人,這大熱天地趕在晌午澆花,就不怕適得其反嗎?”
孫彭直身望著他。
他說道:“燕棠去而復返,希望沒有打擾公公。”
孫彭緩緩把花壺放下,接帕子擦了擦手,然后道:“王爺哪里話,孫某一向視王爺為忘年知交。
“我這宅子,隨時恭候王爺大駕。只是不知王爺這回來是想喝茶還是想喝點酒?”
“公公不如先看看這個是應該佐茶還是佐酒。”燕棠說著,伸手拍了一物放在廊欄上。
只見先前被他扔下水的那顆黃色蠟丸,此刻在廊欄上輕輕打了個旋兒,停了下來。
孫彭定立未動,半垂的眼里看不到深淺。
“這顆藥是剛才我自公公身邊的家仆手里得到的,我剛剛想起有點東西落在了水榭,掉頭的時候就看到仆人們在打撈。
“我想問問,公公先前不肯收我的藥,轉眼卻讓人自湖底急急地撈上來又是為什么?
“難道公公也有不同常人的癖好,喜歡拿取他人丟棄之物?”
孫彭手搭在廊欄上,抬眼望他:“王爺如何肯定這丸藥就是你投入水里的那一顆?”
“因為這蠟丸里包著的只是顆小石頭,并不是什么真的藥。”
燕棠說著,將那蠟丸拿來捏成了兩半,從中摳出的物事,竟然真的是顆小石子。
“我很好奇公公這么做是為什么?既然想要我的跌打藥,為何不肯接受?如果不想要,又為何等我一走就立刻下水去撈?
“公公私下里,究竟有什么秘密?”
孫彭目光開始有些凜色。
“你不肯說,不如我來幫你說。”燕棠緩步上前,“藥你當然想要,因為有個人病痛得十分厲害,已經到了需要長期臥床的地步。
“但你又不想讓人知道你急需這類靈藥。因為你沒有跌打骨痛之傷,你收了,很可能會引人起疑。
“其實你就是收了也問題不大,可你心虛,你這段時間成日里惶惶然,以至于無所適從到不分時段地澆花。
“你雖貴為司禮監掌印太監,但是仍然以不喜熱鬧為名拒人千里,就是因為你一直要小心翼翼地掩護著你心底的秘密。
“所以你寧愿推拒,也絕不肯讓我試探出半分。
“我說的對不對?”
孫彭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移向旁側的家仆們。
不過頃刻之間,廡廊下已只剩下他們倆。
“王爺說的我聽不懂。”他說道,“我從來沒有做過虧心事,并不知道你說的這個人是指誰?”
“你或許沒有做過虧心事,但你一定有錐心之事。”
燕棠望著他,又從懷里掏出張紙來,攤開擺在他面前:“這是我早上讓人去翰林院找季學士寫下的所贈予公公的所有字畫名目。
“倘若公公能立刻將這名單上的所有字畫全皆找出來,我跟公公賠罪。否則,還請公公給我解惑。”
那紙上寫著約有十五六道名目,孫彭一條條看下來,看到最末,他抬眼:“王爺這是在暗中調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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