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渺站在廚房里,踟躇猶豫,然而那像是她的一場幻夢,早就不屬于她了。
想不想做,都跟她無緣了。
“嗯?”李明琮催催她。
江渺將話咽回去,換了一句說,“希望多看一些音樂演奏會吧。”
李明琮仍然站在那,視線落在她的臉上,似乎在摸索這句話里的真真假假。
江渺好換了個好話題,說,“你想好看哪部了嗎?”
李明琮這才慢悠悠地起開,“從賭神開始看唄。”
江渺也沒什么異議。
大概是因為這房子處處透著歲月沉淀的陳舊味道,也大概是插入碟片的電影太古老,又或者是他們兩個并肩坐在沙發上,看著一部二三十年前的老港片。
李明琮離她很近,她清晰地嗅到他身上很淡的洗衣粉味道。
客廳里的燈關掉了,怕她冷,李明琮還特意開了電暖氣,橘紅色的淺光散著很熱的溫度,她腿上蓋著薄毯。
這樣安謐的時刻,總能讓江渺想起自己被封存的十七歲。
她擁有最平凡不過的十七歲,學業緊張,學校周末單休,每一個單休的時候,她都會跟妹妹為了去看哪一場新上的電影爭吵起來,最后各看各的。
她喜歡諜戰片科幻片,妹妹江凜總喜歡看文藝片。
從小到大,兩人沒少為了看電視爭執。
江渺心口一酸,一些情緒涌上來,忽然很想妹妹。
盡管她至今都不知道江凜的下落,也不知道父母的下落,負責跟進的專案組有說一定會幫她留意,可是這么久過去都沒有什么消息。
失落,酸澀,恐慌,痛苦,交織在江渺的每一天里。
李明琮察覺到什么。
――他真的挺奇妙的。
不知道什么時候買了幾只奶味軟糖,好幾只,摸黑著拿起來問她吃哪支。
她也不問,不用問,好像就能想起李明琮說的一句話,甜食使人快樂。
江渺隨便選了一只,李明琮又說,“我還買了開心果,砂糖橘,冰箱里還有草莓,松子……”
江渺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你是開聯歡會么?”
李明琮,“就我和你,這算哪門子聯歡呢。”
說著,他把手里的一盒開心果晃晃,江渺拿了幾顆,一邊吃一邊看電影。
即便是放在現在這個年代,周潤發和劉德華主演的老港片也經久不衰,那賭王系列的bgm也是極具時代標志性。
紙醉金迷的賭場,勝券在握的賭徒。
江渺有剝著開心果問李明琮,“這真能贏錢么?”
李明琮看著屏幕,幫她拿著開心果的盒子,“想聽啊?”
江渺說,“說說話吧。”
李明琮沉吟,“以前跟過一個案子。”
江渺輕笑一聲,“你不是國際打拐么。”
李明琮:“是啊,但是自古犯罪不分家,跟這種國際案件要多部門配合,不過我不打擊電詐,我有同事做這個,就是一些人被拐出去從事電詐和賭場狗莊,所以
是工作配合。”
“……”
“無非就是開頭先讓賭徒先贏一小部分錢,換取信任,對方會不斷地試探玩家底線和資金底線,那肯定不會讓玩家一直輸錢,他會讓你輸幾把贏一把,”李明琮說,“因為所有的規則都是人工變動的。”
“不是還有網絡賭博?”
“嗯,這個也是,其實都是對方后臺監控的,”李明琮淡聲說,“天上不掉餡餅的,線上玩家所有的輸贏都在對方后臺的掌控中,輸贏都是對方控制的,但是很多人都執迷不悟,以為上了賭桌就能暴富發財。”
“然后呢?”
“想聽啊?”李明琮笑笑,倚靠在沙發上,向后傾了傾身子。
江渺確實挺好奇的,就像小時候上課時總期待昏沉的歷史課上老師講野史。
“嗯。”
電視上的畫面明明滅滅。
她微微偏頭,李明琮的輪廓立體括然。
“電詐也很常見,一般都是被境外高薪騙出去的,說什么保安客服月入過萬,騙到邊境有人來接,開車走路,翻山越嶺跑出去,到了地方,好一些是辦公樓,差一些是破工廠,有營業額,達不到就會被毒打,也沒法回國,護照被沒收了,也跑不出那些邦,緬北那邊割據是比較嚴重的,有很多政府管控不到的地方,真是去了不一定能回來。”李明琮說,“家里真有錢的,幾十萬還能贖回來,要是家里沒錢的,運氣差的……電詐,人口販賣,器官販賣,毒品軍火交易,都是不分家的。”
江渺沉默了幾秒――
她有切身的經歷,陽光照不到所有的角落。
一些罪惡的藤蔓光明正大地、貪婪地活在陽光下。
老香港的經典片子笑中帶淚,一部看完也才九點多,江渺不困,李明琮隨手拿起了江渺選的那一部電影,“正好看這個,我看這題材應該還挺催人睡覺的。”
――挺放縱,看到困就睡覺。
而這樣簡單平淡的快樂,卻又好像離她的生活很遠。
這樣跟他肩并肩坐在一起,蓋著薄毯,烤著電暖氣,一邊吃開心果,一邊看電影的時光,仿佛藏在干涸河床上三兩朵報春花。
寥寥不起眼,卻又銘記在心間,渴盼這一刻久一點。
江渺不知道這個日本青春愛情電影講的什么,但當她看到新垣結衣和三浦春馬的的時候,斷斷續續想起了些什么。
江凜特別摯愛看這些青春疼痛愛情片,這部片子是2007年上映的,那年江凜也才十來歲,正值青春期,看完之后四處安利。
現在回頭看,這部片子狗血且情節俗套,江渺隱約想起了一些什么。
但她那時從未真正的看過這部電影。
男女主的相遇也很戲劇化,女主角美嘉掉落的手機被男主角弘樹撿到,弘樹天天給她發信息,闖進了美嘉的生活里。
美嘉抵觸反感他每天的問候,后來慢慢打開心扉跟他分享天空的景色。
美嘉平淡的生活中多了一抹亮色。
弘樹在花圃前舉著水槍,在水霧中折射出一片彩虹。
日系的純美濾鏡,年輕又甜美的新垣結衣。
這樣慢節奏的電影,舒緩的配樂,江渺幾度有些昏昏欲睡,只是在困倦涌上來的時候,她在想――
這電影是哪里好哭呢?當時凜凜哭了一周多,眼淚泡透了日記本。
在電影過半的時候,李明琮就隱約猜到了電影的結局。
只是他還沒有確認的時候,肩膀上被輕輕碰了一下,李明琮繃緊了身體沒動,微微偏頭,江渺似乎困了,頭一點一點的。
李明琮看了一眼墻上的表,已經快十一點了。
他一動不動,又過幾分鐘,江渺慢慢睡著了,姿態放松地靠坐在沙發上,臉靠在他的肩膀上。
電影的畫面在繼續,李明琮悄悄將聲音調小了一些。
在電影的最后,弘樹跟美嘉度過了最后的一段時光,如李明琮所料想的。
李明琮在電影結束前按下了暫停,可畫面好巧不巧,停留在了弘樹戴著呼吸罩躺在病床上的畫面。
他看著電視屏幕,又低頭看了看江渺睡著的樣子,想到電影里的某一幀,江渺臉要小一些,笑起來有點像新垣結衣,只是她很少笑,也很少有太多的表情。
嘲弄似的彎了彎嘴角――就一十幾年前的電影而已。
不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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