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昭衡帝來到了永樂宮。
    剛沐浴完的水仙正穿著一件杏黃色的錦緞寢衣,墨發濡濕,披散在身后。
    她正由聽露伺候著,用著一盞燉得晶瑩剔透的官燕雪耳羹,眉眼間帶著沐浴后的慵懶,卻也掩不住一絲疲憊。
    這些日子,孕吐折騰得她胃口全無。
    “娘娘,再用些吧,方才吐空了,為了皇嗣著想,也得墊墊肚子。”
    聽露輕聲勸著,看到用了許久卻像是未曾動過的官燕雪耳羹,面露擔憂。
    水仙搖了搖頭,將燉盅推開些許,聲音有些無力:“實在吃不下,膩得慌。”
    她頓了頓,突然來了胃口,卻不是對面前的官燕雪耳羹。
    “拓跋貴人昨日送來的酸刺糕,可還有?”
    聽露面露難色:“回娘娘,是還有些可裴太醫囑咐過,那酸刺糕酸意太重,偶爾開胃尚可,多用怕是傷胃”
    內室的珍珠簾清脆作響,被人從外掀開。
    “既然你家娘娘想吃,便拿些來。”
    昭衡帝邁步進來,解了身上的大氅遞給迎上來的宮人。
    他的目光落在水仙身上,見她衣衫單薄,發梢還濕著,眉頭幾不可查地擰了一下。
    聽露忙躬身請安。
    “去取吧。”
    昭衡帝吩咐,聽露只得應聲退下。
    他在水仙身邊的軟榻坐下,很自然地端起那盞被推開的官燕雪耳羹,試了試溫度。
    他用小銀勺舀起一勺,遞到水仙唇邊,語氣溫和近乎誘哄:
    “先吃些這個墊墊胃,一會兒用了酸食,才不至難受。”
    水仙抬眼看他,只見男人深邃的眸子里映著她的身影。
    她遲疑一瞬,終究還是微微張口,咽下了那勺清甜的羹湯。
    他就這樣一勺一勺,極有耐心地喂她。
    水仙勉強用了小半盞,實在膩得慌,胃里隱隱又有些翻涌,下意識抬手輕輕擋了一下他再次遞過來的勺子,搖了搖頭。
    昭衡帝停下動作。
    水仙卻接過他手中勺子,舀了滿滿一勺,轉而遞到他薄唇邊,聲音帶著點被嬌寵出來的自然:
    “皇上批閱奏折辛苦,也用些潤潤喉若是一會兒也想嘗嘗那酸刺糕,也得先墊墊肚子才好。”
    話一出口,她自己先怔住了。
    她怎能怎能讓皇帝用她用過的羹匙,吃她剩下的東西?
    水仙指尖微微一縮,就想收回手。
    卻見昭衡帝眸色深了深,非但沒有絲毫不悅,反而就著她的手,坦然地將那勺銀耳羹吃了下去。
    “皇上”
    水仙眸光輕閃,嬌美的臉上浮起一抹錯愕。
    昭衡帝看著她這難得的怔愣模樣,心底那點憐愛之意更盛,竟低笑出聲。
    他用食指外側輕刮了下她的鼻梁,語帶戲謔:“仙兒身上哪里朕沒嘗過?還在乎這一勺銀耳羹?”
    這話太過直白露骨,水仙臉頰變得緋紅,低低喚了一聲:“皇上”
    就在這時,聽露端著那碟酸刺糕進來,見帝妃之間氣氛曖昧,不敢多看。
    她輕悄上前將碟子放在小幾上,便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還將內室的珠簾細心地攏好。
    水仙捻起一小塊酸刺糕,遞給他,轉移話題道:
    “皇上嘗嘗,這是拓跋貴人用家鄉送來的酸刺膏親手做的,酸甜開胃,很是特別。”
    昭衡帝卻沒接,目光依舊流連在她泛著粉色的面龐上,伸手將她頰側一縷微濕的發絲挽到耳后。
    “近日還是吐得厲害?裴濟川日日來請脈,可有什么緩解的法子?”
    水仙咬了口酸刺糕,強烈的酸意果然壓下了喉間的惡心感。
    她輕輕搖頭,“裴太醫說了,這是女子有孕常有的反應,用藥恐傷了皇兒根基,只能只能臣妾自己慢慢熬過去。”
    她說著,下意識抬手撫了撫尚且平坦的小腹。
    在冷宮的那些日子,本就清減了些。
    半個多月孕吐折騰下來,下巴尖了,眼窩似乎也深了些,裹在寬松的寢衣里,更顯得纖弱,我見猶憐。
    昭衡帝看著她這般模樣,心頭忍不住涌起憐惜。
    他握住她微涼的手,指腹摩挲著她細膩的手背,沉默片刻,終于還是將盤旋在心頭幾日的話問出了口。
    “皇后提議大封六宮之事你怎不與朕說?”
    他凝視著她的眼睛,溫柔目光似是安撫,“朕知道,那本該是你獨一份的尊榮。”
    水仙拿著酸刺糕的手指微微一頓,她似是強壓委屈,卻勉強露出一抹叫他不要擔心的淺笑。
    “臣妾只是不想讓皇上為難”
    “皇后娘娘賢德,恩澤六宮,是好事。冊封典禮是臣妾獨一人的,還是與姐妹們同沐天恩,在臣妾看來,其實并無多大分別。”
    她將手輕輕抽回,覆在自己的小腹上,眸中蕩漾著為人母的溫柔之色。
    “臣妾如今只想安安穩穩地,為皇上誕下這個孩子。”
    “到時候,永寧有了弟妹作伴,皇上膝下兒女繞歡,這才是臣妾心里最要緊的事。”